第198章 铜与纸的圣殿-《镀金神座:时代的齿轮》

  晨雾未散时,樱桃谷庄园的马车铃已在碎石路上叮当作响。

  乔治站在餐厅落地窗前,看三辆漆着银行徽章的马车鱼贯驶入庭院,蒸汽在马鼻前凝成白雾。

  詹尼将最后一叠差分机纸带理齐,指尖在“流动性共享机制”几个字上压出浅痕:“梅隆先生的马车比约定早了十分钟。”

  “他急着确认自己的钱不会沉进大西洋。”乔治整理袖扣,银链在晨光照耀下泛着冷光。

  转身时,管家已推开橡木门,托马斯·梅隆的身影先撞进餐厅——这位匹兹堡银行家裹着厚呢大衣,领口还沾着霜,右手插在衣袋里,指节因攥紧什么而发白。

  “康罗伊先生。”梅隆的问候像铁块砸在石板上。

  他脱了大衣扔给侍从,露出里面笔挺的黑西装,坐下时带翻了银糖罐,砂糖在资产负债表上撒成细雪。

  查尔斯·霍华德从侧门闪进来,发梢滴着晨露,冲乔治飞快眨了下左眼——那是“巴尔的摩行长已被说动”的暗号。

  “先看这个。”乔治推过铜匣,里面躺着铁路运力图谱与违约率模拟表。

  梅隆的粗手指划过“战时储备金池扩大三倍”的红色批注,喉结动了动:“1849年恐慌时,我的储户排到了匹兹堡大桥上。”他突然掀开自己衣袋里的东西——是张泛黄的银行倒闭公告,边缘烧得焦黑,“这是我父亲的银行,就毁在流动性枯竭上。”

  “所以我们需要铁轨。”乔治敲了敲铁路图上的费城节点,“不是合并,是结盟。

  您的储备金还是您的,但当辛辛那提的储户挤兑时,巴尔的摩的金库能通过加密票券系统两小时内调运资金。“他示意詹尼启动差分机,齿轮转动声里,纸带吐出”1852年俄亥俄河洪灾期间,单一银行违约率17%;联网后4%“的曲线。

  梅隆的手指在“4%”上按出凹痕。

  辛辛那提的爱德华行长突然插话:“密钥谁管?”詹尼递过黄铜钥匙,每把都刻着银行缩写:“各行自持,中枢只调度,不触碰本金。”布法罗的路易斯摸了摸胡须:“像铁轨连接车厢?”

  “正是。”乔治的目光扫过众人,“各自独立,却能共御风暴。”

  梅隆突然抓起违约率表,对着光线照了照水印。

  确认无误后,他将倒闭公告拍在桌上:“我加入。

  但要是调度出问题——“他盯着乔治的眼睛,”我会带着匹兹堡的储户堵你家门口。“

  巴尔的摩的亨利最先笑出声,往梅隆的咖啡里加了三大勺糖:“您该担心康罗伊先生嫌您的储户太少。”

  这时,庭院外传来马蹄急响。

  詹尼侧耳听了听,对乔治耳语:“联邦检察官的马车,带了两个书记员。”

  乔治的指节在桌下轻叩两下——比预计早了半小时。

  他起身时,梅隆扯了扯他的袖扣:“下午三点前回来,我要和詹尼女士核对密钥系统。”

  书房里,乔治·斯坦利正对着墙上的美国铁路图皱眉。

  这位林肯特使穿着磨旧的黑西装,领带系得像绞刑绳,看见乔治进来,直接从公文包抽出传票:“康罗伊先生,需要您过去十八个月的跨州资金记录,尤其是小麦专列延迟期间的流向。”

  “早备好了。”乔治打开保险柜,整箱账册在檀木格架上泛着蜜色。

  詹尼推来差分机,铜制齿轮开始转动:“每笔交易都有时间戳、操作员编号和双重签名,包括南街孤儿院上个月的面粉款。”

  斯坦利的手指在账册间翻飞,突然顿在某一页。

  他抬头时,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1854年11月17日,纽约到费城的2377英镑,备注‘安妮的壁炉’?”

  乔治的瞳孔微微收缩,随即笑了:“安妮是华尔街的老寡妇,她的壁炉里总烧着过期债券。

  我们收了她的地契,帮她换了个铸铁壁炉——账册里有工匠的收据。“

  斯坦利翻开最后一本账册,突然抬头:“这不像洗钱,倒像会计学校教科书。”

  “我从不隐藏账目。”乔治的拇指摩挲着书桌上的“新大陆国民银行”烫金铭牌,“只隐藏战略意图。”

  斯坦利合上账册时,怀表链突然缠住了账册封皮。

  詹尼弯腰帮忙,指尖触到他表盖上的划痕——是某种共济会徽章的残痕。

  她直起身时,乔治已经递过钥匙:“核查团队可以明天入驻,三楼有专门的审计室。”

  “您很坦然。”斯坦利的语气终于松动。

  “因为该来的,早晚会来。”乔治送他到门口,晨雾已散,能看见港口的运粮火车喷着白烟进站。

  纽约的证券交易所里,查尔斯·霍华德的礼帽压得很低。

  他在后巷敲了敲生锈的消防梯,三个穿呢子大衣的男人从阴影里钻出来——正是卡梅伦家的投机客。

  “做空农业债券。”霍华德将债券推过油腻的小桌,“谣言就说地方银行储备不足,康罗伊的信托马上会增持。”他点燃雪茄,火星映出眼底的冷光,“等舆论喊着要‘全国性稳定基金’时......”

  “您是要我们当火种?”带头的投机客捏着债券冷笑。

  “而康罗伊先生会亲手点燃薪柴。”霍华德弹了弹烟灰,“记得把空单挂在卡梅伦控股名下——他们恨他抢了粮食贸易,不会否认。”

  当天傍晚,费城总部的电报机开始疯狂震动。

  詹尼撕下单子递给乔治时,指尖发颤:“巴尔的摩银行出现挤兑传闻,辛辛那提的《商业报》头版:‘农业债券暴跌,地方银行恐难自保’。”

  乔治望着窗外的运粮火车,蒸汽在暮色里凝成金色云团。

  他按下桌上的铜铃,管家立刻出现:“通知五家信托,明早九点前公开增持农业债券。”又对詹尼笑了笑:“让《华尔街纪事报》的记者来,我要和他们谈谈‘系统性风险’。”

  深夜,詹尼巡视完总部大楼。

  往常这个时间,只有两个保安在大厅巡逻,今晚却多了四个——两个守在保险库门口,两个在差分机房外抽烟。

  她走过楼梯间时,听见压低的对话:“......康罗伊先生特别交代,所有技术图纸都要双人押送......”

  她停住脚步。

  差分机房的锁昨天还是普通铜锁,此刻已换成带密码盘的新锁。

  月光从天窗漏进来,照在她袖中露出的半片黄铜钥匙上——那是她亲手为乔治设计的差分机密钥,此刻却突然觉得,有些防线,需要她亲自再加固一层。

  当詹妮的指尖划过差分机监控屏上的最后一行日志时,暖黄色的壁灯在黄铜仪器上投下光斑。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十七秒的异常扫描,就像黑夜中掠过的乌鸦影子,明明已经被诱饵系统切断,但日志末尾那个“203”的终端编号,正闪烁着刺眼的红光。

  “凯特。”她轻声唤门外的人,年轻的女助理立刻捧着铜匣走进来,匣子里是她昨晚亲手绘制的加固室图纸。

  “去地下三层,确认铅板夹层的厚度是否达标。”话音未落,她又补充道:“让约翰森带两个护卫,钥匙由你保管。”凯特应了一声正要离开,詹妮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把你的胸针给我。”她拿过那枚银质雏菊胸针,用细针挑开背面的暗格,将半片刻有“J”的铜片塞进去。

  “若有人自称是我派去的,先查验这个。”

  走廊里传来皮靴叩地的声响,詹姆斯·奥唐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位费城警察局长的呢子大衣还沾着雨水,警徽在领口闪烁着冷光。

  “詹妮女士,我需要半小时。”他晃了晃手中的牛皮纸信封,封蜡上压着费城警局的鹰徽。

  詹妮将差分机调至待机模式,齿轮的嗡嗡声渐渐减弱。

  “咖啡在边柜,加奶不加糖。”她坐回天鹅绒扶手椅,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沿——奥唐纳向来只在有确切线索时才会登门。

  牛皮纸展开时,几页泛黄的档案飘落在地。

  最上面是一张模糊的素描:高颧骨,左眉骨有道刀疤,姓名栏写着“理查德·布朗”。

  “三天前申请加入银行工程部的‘伯明翰机械学院毕业生’。”奥唐纳喝了口咖啡,喉结动了动。

  “但伯明翰去年就没再给海外发过推荐信。”他抽出另一张纸,是比对后的笔迹鉴定。

  “和1852年伦敦罗斯柴尔德分行窃案的嫌疑人,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七。”

  詹妮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想起昨晚加固室更换密码锁时,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窥视——原来不是错觉。

  “你怎么做的?”

  “让我的人假扮监工,在他面前‘不小心’说漏嘴,说差分机图纸存放在东翼保险库。”奥唐纳的手指敲了敲素描上的刀疤。

  “昨晚两点,他带着万能钥匙摸进去,结果被我的爱尔兰护卫队堵在梯子上。”他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管,里面装着半截折断的钥匙。

  “审讯时他说,上头给的代号是‘渡鸦’,要的不只是图纸,是整个清算算法。”

  詹妮抓起玻璃管对着光,铜钥匙的齿痕里嵌着黑色蜡屑——那是圣殿骑士团常用的封印材料。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

  “劳福德·斯塔瑞克……”

  “不止。”奥唐纳压低声音。

  “他提到‘东方的赞助人’。”他推过来最后一页审讯记录,最下方用红笔圈着“清国,天津”。

  詹妮的后背沁出冷汗。

  她想起乔治上周收到的密报,说有清廷特使在伦敦秘密会见教会势力——原来那根线已经缠到了新大陆。

  “记录我密封送过去了。”奥唐纳起身扣上大衣。

  “康罗伊先生今早要主持奠基仪式?”

  詹妮看了眼怀表,七点十五分。

  “他六点就去了市政厅旧址。”她将玻璃管收进抽屉,锁孔转动的咔嗒声像一声叹息。

  “替我谢谢那些护卫队的小伙子们。”

  奥唐纳走到门口又停住。

  “詹妮女士,您设计的诱饵系统……”他回头笑了笑。

  “那只老鼠现在还以为自己在啃真奶酪。”

  晨雾未散的市政厅旧址上,红毯在晨风中翻卷,市政厅残垣的石砖还沾着昨夜的露水。

  乔治站在临时搭建的礼台上,银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他能闻到远处港口飘来的咸腥味,混着新翻泥土的潮湿。

  斯坦利站在第二排,黑西装熨得笔挺,目光像把尺子,正从他的领结量到脚下的皮靴。

  “女士们,先生们。”乔治的声音通过扩音铜管传向人群。

  “新大陆国民银行的基石,要埋进信任的土壤里。”他用银铲轻轻拨开盘根错节的老树根,露出下面铺着的大理石板。

  “宪章第一条:货币之权,始于劳动,归于信任。”

  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乔治望着前排的梅隆——老银行家正用白手帕擦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难得柔和。

  他又看向斯坦利,那男人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西装内袋——那里应该装着奥唐纳送来的审讯记录。

  “有人问我,是否惧怕联邦调查?”乔治提高声音,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

  “我不惧怕,因为我从未做过需要躲藏的事。”他的视线越过人群,投向港口方向——汽笛长鸣中,那艘挂着金色齿轮徽标的货轮正劈开晨雾,甲板上站着的人影,分明是负责押运差分机核心模块的约翰森。

  奠基仪式结束时,阳光终于穿透云层。

  乔治在后台整理袖扣,詹妮捧着铜匣进来,匣子里是奥唐纳送来的密封文件。

  “渡鸦。”她轻声说,将文件推到他面前。

  “还有清国的线索。”

  乔治的手指停在袖扣上。

  他打开文件,目光扫过“理查德·布朗”几个字,又停在“东方赞助人”的批注上。

  窗外,货轮的汽笛再次响起,声音里带着金属的颤音。

  “安排今晚十点。”他合上文件,抬头时眼里闪着冷光。

  “我要亲自见见这位布朗先生。”

  詹妮的手在铜匣上顿了顿。

  她望着乔治镜片后深不见底的瞳孔,突然想起昨晚差分机房新锁的密码——那是他们初遇时的日期。

  可此刻,有些锁,需要更锋利的钥匙才能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