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嚣张地跳下来-《让你写公益歌,没让你写哭全网啊》

  次日上午,幻音工作室。

  张谦推开门,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经纪人王哥。

  王哥一路上嘴就没停过,从小区门口念叨到工作室门口。

  “谦哥,我求你了,进去看一眼就走,别答应任何事!”

  “这凌夜现在就是个定时炸弹,谁碰谁炸!”

  “咱们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可不能毁在这种鬼项目上!”

  张谦没说话,只是推开了门。

  会议室里,凌夜正坐在长桌前。

  他面前摆着一杯白开水,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

  窗外的阳光打在他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张谦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场。

  不是张扬的锋芒,而是一种沉静到极致的自信。

  外面的舆论风暴闹得天翻地覆,可这个人坐在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让张谦心里那点侥幸,彻底碎了。

  这不是被逼无奈,也不是走投无路。

  这是真的要干。

  “张老师,请坐。”

  凌夜抬头,语气平静。

  张谦坐下,王哥站在他身后,双手抱胸,一脸警惕。

  凌夜没有寒暄,直接从桌上拿起几页纸,递了过去。

  “张老师,我想请您演唐伯虎。”

  张谦接过那几页纸。

  纸张很薄,上面打印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他低头看去。

  【场景:华府门外。人物:唐伯虎,路人。剧情:唐伯虎抱着一只垂死的蟑螂,声泪俱下,将其命名为“小强”,控诉世道不公,怀念与“小强”同甘共苦的岁月。】

  张谦的眼角开始抽搐。

  他是老戏骨,什么剧本没见过?悲剧、喜剧、正剧、闹剧,演了二十年,自认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可这玩意儿…是人能写出来的剧本?

  对着一只蟑螂哭?

  还要声泪俱下,控诉世道不公?

  张谦抬起头,用一种混合了审视疯子和神棍的目光看着凌夜。

  “凌夜老师,这是…行为艺术?”

  王哥一把抢过剧本,扫了两眼,气到指尖发麻。

  “凌夜!你这是在羞辱人!”

  王哥的声音拔高了八度。

  “我们谦哥是什么身份?你让他对着一只蟑螂哭?你疯了!”

  凌夜面不改色。

  他端起那杯白开水,喝了一口,然后放下。

  动作慢得让人着急,却又透着一股从容。

  他没理会王哥的咆哮,只是看着张谦。

  “张老师,我把这称之为‘无厘头喜剧’。”

  凌夜的声音很轻。

  “能麻烦您,现在就试一下这段戏吗?”

  无厘头?

  张谦愣住。

  这个词他第一次听到,脑子里没有任何概念。

  王哥还想说什么,但张谦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

  他盯着凌夜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疯狂,没有慌乱,只有一种笃定。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张谦站起来,走到房间中央。

  王哥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却不敢出声。

  张谦闭上眼睛。

  他在脑子里快速构建画面。

  一只蟑螂,垂死挣扎。一个男人,抱着它,哭得撕心裂肺。

  荒诞。

  可如果这个男人是认真的呢?如果他真的把这只蟑螂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呢?

  张谦的眼睛睁开了。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个坐在会议室里的一线演员张谦,而是一个失去了挚友的男人。

  他的双手轻颤,好像真的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悲痛,再到绝望,最后化为一种荒诞的愤怒。

  没有台词。

  短短十几秒。

  他用教科书级的微表情,演完了从失去挚友到控诉苍天的全过程。

  表演结束。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

  王哥张着嘴,整个人都看呆了。

  凌夜轻轻鼓掌。

  掌声不大,却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就是这个感觉。”

  凌夜站起来,走到张谦面前。

  “用认真的演技,去诠释最荒诞的情节。”

  “让观众在发笑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角色的认真。”

  他停顿了一下。

  “我们演的是荒诞,而不是荒唐。”

  张谦愣在原地。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轰然打开。

  这不是烂。

  这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颠覆性的表演哲学。

  用最严肃的态度,去演最不正经的事情。

  用最顶级的演技,去诠释最荒诞的剧情。

  这种强烈的反差,会产生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喜剧效果。

  张谦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兴奋,期待,还有一点点恐惧。

  王哥看到张谦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

  他太了解张谦了。

  这个表情,就是他遇到真正感兴趣的角色时的表情,那种眼睛里冒着光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拗。

  “谦哥!”

  王哥立刻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个职业化但无比僵硬的笑容,抢在张谦开口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劲很大。

  “凌夜老师,非常感谢您的赏识,”王哥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想把张谦往门口拖。

  “这个剧本…非常、非常有创意。”

  “不过您也知道,谦哥接下来的档期安排得非常满,这个决定太大了,我们需要内部…仔细地…讨论一下。”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创意”两个字的。

  凌夜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像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

  张谦被王哥拽得一个趔趄,他皱了皱眉,想把手抽回来。

  “王哥,你干什么?”

  “出去说!”王哥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里全是警告和哀求。

  他半拖半拽地把张谦拉出了会议室,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凌夜的视线隔绝在外。

  走廊里,王哥终于不用再伪装,他一把将张谦按在墙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崩溃和怒火。

  “你疯了?!张谦!你看上那玩意儿了?”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想想,现在全网都在怎么说凌夜?江郎才尽!恰烂钱!咱们这时候要是跟他绑在一起,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王哥抓着张谦的胳膊,眼眶都红了。

  “咱们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攒下这点名声容易吗?就为了他那个对着蟑螂哭的破剧本,全扔了?”

  “你接了这个角色,明天头条就是‘实力演员张谦自甘堕落,与凌夜共沉沦’!”

  “你的粉丝会脱粉回踩,圈里那帮人会把你当成笑话看一辈子!那些等着跟你合作的大导演、大制作,以后谁还敢找你?”

  王哥说得口干舌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谦哥,算我求你了,咱们不差这一个角色,咱们走,现在就走,就当没来过,行不行?”

  张谦沉默地听着。

  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跟了自己十多年、像亲人一样的经纪人。

  王哥的话,每一个字都对。

  每一个字,都是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

  可他的脑子里,全是刚才凌夜说的那句“我们演的是荒诞,而不是荒唐”。

  还有他自己抱着那只看不见的“小强”时,心里涌起的那股久违的、颤栗般的创作冲动。

  “王哥。”

  张谦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

  “你知道我为什么当演员吗?”

  王哥愣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那些虚名。”

  张谦抬起头,整理了一下被王哥抓皱的衣领,他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那种让王哥心惊肉跳的光。

  “是为了演那些能让我心跳加速的角色。”

  他转过身,重新握住了会议室的门把手。

  “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谦哥!”

  王哥在他身后绝望地喊了一声。

  张谦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了一句:

  “王哥,你在车里等我吧。”

  说完,他推开了门。

  张谦重新坐下,看着凌夜,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

  “凌夜老师,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您说。”

  “你真的…不怕失败吗?”

  张谦的声音很沉。

  “现在外面那些声音,您应该比我清楚。所有人都把你架在了一个下不来的高台上。”

  “拍这样一部电影,一旦口碑或票房不如预期,您之前靠《药神》建立的一切,很可能会瞬间崩塌。”

  他看着凌夜的眼睛。

  “您真的不怕,从神坛上摔下来吗?”

  凌夜笑了,笑容里没有半分沉重,反而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轻松。

  “张老师,您觉得《药神》这样的电影,还能有第二部吗?”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问题。

  张谦一怔,随即果断地摇头:“不可能。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那种成功是无法复制的。”

  “对。”凌夜点头,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

  “既然复制不了,那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

  “再拍一部现实题材,就算剧本一样好,观众也会拿显微镜来挑刺,会说我们自我重复,吃老本。”

  “到时候,不管票房怎么样,我们都输了。那才是真正的‘摔下来’。”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像一个外科医生在解剖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所以,我想换个玩法。”

  凌夜的目光落在张谦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邀请。

  “张老师,您是公认的戏骨。演悲剧,您能让观众哭得撕心裂肺。演正剧,您能演得入木三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挑战的意味。

  “可喜剧呢?”

  “特别是这种…把最荒诞的事情,用最严肃的演技去演的喜剧。”

  “您敢不敢,跟我一起赌一把?”

  这番话没有谈艺术,没有谈理想,像一场商业谈判,却比任何宏大的说辞都更能激起一个顶级演员的好胜心。

  “外面的人都说我疯了,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

  凌夜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但我觉得,一个拍电影的,如果连拿自己开玩笑的胆子都没有,那才叫真的完了。”

  他站起身,走到张谦面前,目光平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张老师,这部戏,票房可能会扑,口碑可能会炸。”

  “但有一点我能向您保证——”

  凌夜直视着张谦的眼睛。

  “与其等着将来被人耻笑地推下神坛,不如我们现在就自己,嚣张地跳下来。”

  张谦浑身一震。

  这句话,比之前所有宏大的比喻和理论都更有力量。

  它不文艺,不华丽,却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张谦的心上。

  他盯着凌夜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笑了。

  发自内心地、畅快地笑了。

  “凌夜老师,就冲你这句话…”

  张谦站起身,郑重地伸出手。

  “这个角色,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