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先生屠马,以秦律论,当何处理?-《秦时:截胡所有,多子多福》

  小圣贤庄,张良的书房之内,夜色与烛光仿佛都被那三个问题凝固了。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竹简的醇厚墨香,此刻却平添了几分刀剑般的锋锐。

  张良那双素来温润如玉的眸子,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块来历不明的绝世美玉,既想探其真伪,又怕一语不慎,将其惊走。

  他是谁?为何要帮儒家?目的又是什么?

  这三问,如三柄无形的剑,直指江昊此行最核心的本质。

  江昊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面对的不是韩国最顶尖的智囊,而只是一个好奇的晚辈。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杯壁上细微的纹路,在他的指尖下仿佛有了生命。

  他没有急着回答。

  因为他知道,任何言语上的解释,在此刻的张良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信任,从来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做出来的。

  就在他准备开口,用另一种方式来回答这三个问题时,书房那扇虚掩的门,却被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子房!你又躲在这里!今日那道‘离坚白’的辩题,你休想再用‘俗务缠身’来搪塞过去!”

  伴随着一道清脆如黄鹂出谷、却又带着几分不耐与骄矜的女声,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来者是一名女子,年岁不过双十,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齐地曲裾,腰间束着一根天青色的丝绦,将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得淋漓尽致。她身形纤细,步态轻盈,却偏偏走出了几分六亲不认的架势。

  女子肤色极白,是那种常年不见日光的象牙白,一头乌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高高挽起,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与修长白皙的脖颈。她的五官极为精致,尤其是一双冷静的杏眼,眼波流转间,锐利与清澈并存,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言语的伪饰。那偏薄的嘴唇,唇线分明,天生就适合进行最精准、最犀利的辩论。

  这是一个由智慧与逻辑雕琢而成的冰山美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尔等凡夫俗子”的智力优越感。

  张良看到来人,俊秀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起身拱手道:“玲珑姑娘,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公孙玲珑!

  当世名家最杰出的传人,以一张利口,辩遍桑海无敌手。

  江昊的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公孙玲珑显然没注意到书房内那凝重的气氛,她的目光在张良身上一扫而过,便立刻被安坐于主位、气度沉凝的江昊所吸引。

  她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那双锐利的眸子上下打量着江昊,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

  “这位是?”她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盘问意味,“子房,你这书房,何时开始招待起方外之人了?”

  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桌案上那枚古朴的、刻着“道”字的暖玉令牌。

  张良正要介绍,江昊却已然放下了茶杯,对着公孙玲珑,温和一笑。

  “在下江昊,一介俗人,并非道家高士。此物,不过是友人所赠的信物罢了。”

  他的声音平静醇厚,仿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但公孙玲珑显然不吃这一套,她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的话语中找出逻辑的漏洞。

  她嘴角勾起一抹智力优越感的浅笑,缓步上前,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紧紧盯着江昊:“哦?既是俗人,为何能得天宗宗主令?莫非在阁下眼中,道家天宗的信物,已与凡俗间的酒筹无异?”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一旁的几名儒家弟子,闻声也悄悄围拢过来,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他们太清楚公孙玲珑的厉害了,这位名家才女,最喜欢的就是在辩论中将人驳得体无完肤。

  张良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刚想开口解围,却见江昊对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只见江昊依旧安坐,甚至还饶有兴致地为自己又斟了一杯茶,他抬眼看向公孙玲珑,那眼神,平静中带着一丝长辈看晚辈的欣赏与……纵容。

  “姑娘此言差矣。”他轻声道,“我非道家之人,却能持道家之令,正说明‘江昊’非‘道家人’,而‘令牌’非‘持令者’。两者本就不同,姑娘又何必强行混为一谈?”

  这一手,正是名家“合同异”的辩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公孙玲珑微微一怔,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武人的男子,竟也通晓名家之术。她眼中的轻视瞬间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有点意思。”她环抱双臂,那本就饱满的胸脯更显挺拔,“阁下既通辩术,那玲珑今日,便要向阁下请教一个我名家最根本的命题。”

  她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清越而响亮,回荡在整间书房。

  “敢问先生,白马,非马,然否?”

  来了!

  名家最经典、也最无解的逻辑辩题!

  周围的儒家弟子们,瞬间屏住了呼吸,眼中光芒大盛。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是一个巨大的逻辑陷阱。

  若答“是”,则违背常理,世人皆知白马是马的一种。

  若答“否”,则会立刻陷入公孙玲珑预设好的、无穷无尽的逻辑辩论之中。她会从“白马”是颜色与形体的结合,而“马”只是形体的概念入手,用“名”、“实”、“形”、“色”等一系列复杂的概念,将对手绕得头晕脑胀,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是她的主场,是她百战百胜的领域!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江昊的身上。

  张良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一关,看似是学术之争,实则是江昊向他证明自身“价值”的第一道考题。

  若连一个公孙玲珑都应付不了,又何谈与丞相李斯那样的巨擘博弈?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面对这个足以让天下九成九的读书人都头疼不已的难题,江昊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思索之色都没有。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那里面,藏着比名家辩题更有趣的天地至理。

  他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否”。

  他只是用一种平淡到近乎漠然的语气,缓缓地、清晰地,反问了一句。

  一句,足以让整座小圣贤庄,都为之寂静的话。

  “我且问你。”

  “若我江昊,于桑海城,闹市之中,当着廷尉府官吏之面,拔剑,斩杀一匹白马。”

  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平静地望向此刻还满脸自信的公孙玲珑。

  “依煌煌大秦之律法,廷尉府的刀,是会以‘毁坏财物’之名,还是以‘杀马’之罪,落在我江昊的脖子上?”

  “公孙姑娘,饱读诗书,可否为我解惑?”

  轰!!!

  这番话,没有一个字涉及“名”、“实”、“形”、“色”。

  没有任何高深的辩术,没有任何复杂的逻辑。

  它只是将一个最纯粹、最冰冷、也最无可辩驳的现实,如同一座泰山,狠狠地砸在了公孙玲珑那由逻辑构建起来的、精美而脆弱的空中楼阁之上!

  白马是不是马?

  去跟廷尉的刀说!去跟帝国的律法说!

  在绝对的权力和规则面前,一切文字游戏,都显得那么的可笑,那么的……苍白无力!

  “我……”

  公孙玲珑那张原本自信满满的俏脸,瞬间凝固了。

  她那双锐利如剑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而后是震惊,最后,是难以置信的慌乱。

  她引以为傲的智慧,她穷尽一生所学的辩术,在这一刻,被对方用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给彻底碾碎了!

  是啊……杀白马,秦律论迹不论心,自然是按杀马之罪论处罚!

  这个答案,简单到任何一个乡野村夫都懂。

  可她,却答不上来。

  因为一旦答了,就等于承认了,她所坚守的、纯粹的“理”,在现实的“法”面前,一文不值!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是偷换概念!”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脸色“唰”的一下,涨得通红。

  那是一种智力被碾压、信仰被动摇后,最本能的羞恼。

  江昊却只是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再也不看她一眼。

  胜负已分,无需多言。

  此时无声,胜有声。

  整个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原本等着看好戏的儒家弟子们,此刻一个个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们看着江昊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好奇,变成了深深的敬畏,甚至是……恐惧。

  这个人,不与你论道,他直接跟你论法!

  不与你辩经,他直接跟你讲生死!

  这已经不是什么辩才了,这是一种……将世间一切规则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真正的“大智慧”!

  一直沉默的张良,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他眼中的所有疑虑、所有警惕,都已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如释重负的清明,和一种发自内心的……叹服。

  他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在乎什么儒家、道家、名家。

  他是一个纯粹的实用主义者,一个只看结果、不重过程的实干家!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辩论,不是为了说服,而是为了解决问题!

  而他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如同他刚才回答公孙玲珑的问题一样——简单,直接,有效,而且……致命!

  这样的人,或许不是君子,但绝对是这乱世之中,最值得托付、也最可怕的盟友!

  想通了这一切,张良整了整衣冠,对着依旧安坐品茶的江昊,深深地,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那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先生一言,胜读十年书。”

  张良抬起头,目光灼灼,声音无比郑重。

  “子房,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