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声的抗议-《太后穿成傻丫头后》

  王氏离开后,房间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如同粘稠的墨汁,沉淀在每一寸空气里。地上那碗馊饭散发出的酸腐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挑战着沈清徽忍耐的极限。

  她维持着蜷缩墙角的姿势,直到门外婆子那因困倦而变得拖沓的踱步声重新规律起来,确认王氏真的走远,且短时间内不会返回,才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早已冻得僵麻的四肢。

  血液回流带来的刺痛感,让她轻轻吸了口凉气。但她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目光落在了那碗几乎让她作呕的馊饭上。

  吃?她刚才勉强吞咽下的那几口,已是极限,剩下的,她宁可饿死,也绝不会再碰一下。这不仅关乎尊严,更是一种态度——一种对王氏肆意折辱的、无声的抗议和蔑视。

  但如何处理掉它,是个问题。直接倒在房间里,气味会更加难以忍受,也容易引来鼠蚁,更会惹来看守的怀疑。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朽坏的、透着丝丝寒气的窗户。

  一个念头闪过。

  她需要确认外面的情况。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近墙壁,仔细聆听了片刻,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喧闹,门外的婆子似乎靠在门板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机会稍纵即逝。

  沈清徽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她不敢用力推窗,生怕那朽坏的窗栓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用指尖,抵着窗棂,施加一个极其缓慢而持续的横向力道。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木头摩擦声响起。窗户被她推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刚好能容一只手伸出。冰冷的晨风立刻倒灌进来,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迅速端起地上那碗馊饭,没有丝毫犹豫,将里面那坨颜色可疑、气味熏人的东西,尽数从缝隙中倒了出去。她刻意控制着倾倒的角度和力道,让食物落在窗根下不远处的杂草丛里,而非光秃秃的地面上,避免过于显眼。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将窗户恢复原状,只留下那一道不易察觉的缝隙用于通风。

  几乎是同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和几声短促的“喵呜”。借着微光,沈清徽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猫,警惕地凑近那堆馊饭,嗅了嗅,随即开始狼吞虎咽。

  也好,算是没有浪费,喂了这荒野的生灵。沈清徽心中漠然地想。

  解决了馊饭的问题,但饥饿感并未离去,反而因为刚才那番动作,变得更加汹涌。胃部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绞痛。

  她必须补充体力。接下来的硬仗,需要精力。

  她退回草席,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用身体作为遮挡,小心翼翼地从怀中贴身处,摸出了一个小小、已经有些干硬发黄的油纸包。

  这是原主林招娣被塞进花轿前,那个懦弱却尚存一丝母性的母亲,偷偷塞给她的。里面是半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用来充作“喜饼”的粗面饼子。饼子很硬,口感粗糙,但此刻在沈清徽眼中,却无异于珍馐美馔。

  她背对着门,小口小口地、极其快速地啃咬着这半块救命的饼子。干硬的饼屑刮过喉咙,需要用力吞咽才能下去。她吃得专注而安静,如同在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警惕着门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半块饼子下肚,虽然远未饱腹,但那股令人心慌的灼烧感总算缓解了不少,身体里也仿佛重新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气力。

  现在,体力暂时得到补充,屈辱的馊饭也已处理。接下来,该为迎接那位李道长,做更实质性的准备了。

  王氏想借法师之手将她定性为“邪祟”,那她就必须反过来,给自己披上一层让法师也忌惮、或者至少不敢轻易否定的“神秘外衣”。

  装神弄鬼的呓语只能扰乱一时,需要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她的目光在房间里再次逡巡,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搜寻着猎物留下的痕迹。忽然,她的视线在墙角一堆废弃的杂物边缘定格。

  那里,半截黑黢黢的、似乎是眉笔或者炭笔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可能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丫鬟遗落,或者干脆就是被当作垃圾丢弃的。

  沈清徽的心跳微微加速。

  她不动声色地挪过去,用身体挡住可能的视线,迅速将那半截“笔”捡起,藏入袖中。

  工具有了。

  那么,画什么呢?

  直接画一个完整的、高深的符箓?且不说这半截炭笔能否胜任,一个傻丫头画出标准符箓,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必须画一个看似偶然、看似无意、却又带着某种不祥暗示的图案。要模糊,要引发联想,要能与她之前的“撞邪”说法相互印证。

  她回忆起前世在宫廷的藏书阁中,曾无意间翻阅过一些杂书,其中便有提及一些民间流传的、被认为是不祥或者与幽冥相关的简易符号和标记。有些,甚至与某些古老道派的镇邪符箓有着似是而非的关联。

  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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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选择在墙角与地面交接的阴影处,一个极其不起眼、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发现的位置。她背对着门,用身体和阴影构成完美的掩护,手指捏着那半截炭笔,手腕悬空,以一种看似孩童涂鸦般笨拙、却又带着某种诡异规律的笔触,开始勾勒。

  她画的并非任何一个具体的符咒,而是一个融合了扭曲的云纹、断裂的锁链以及一个模糊的、类似眼睛轮廓的复合图案。线条歪歪扭扭,深浅不一,仿佛是无意识的抓挠,又像是某种未知存在的低语烙印。

  尤其是在那“眼睛”的中心,她用笔尖重重地点了一下,留下一个浓黑的、如同瞳孔般的圆点。

  这个图案,本身没有任何法力。但它足够诡异,足够引起懂得门道之人的注意和……猜疑。它介于巧合与人为之间,介于稚拙与恶意之间。

  画完最后一笔,她迅速用脚将地面的一点浮灰拨到图案上,使其看起来更加陈旧和不起眼。然后,她将那半截炭笔用力掰成几段,分别塞进不同的墙缝和杂物底下,彻底毁灭了“作案工具”。

  做完这一切,她退回草席,重新蜷缩起来,仿佛从未离开过那个角落。

  房间里,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依旧寒冷,依旧死寂,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现在, 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由那隐秘图案散发出的、无声的挑衅与布局的气息。

  她闭上了眼睛,开始在心中反复推演与李道长可能发生的对话,模拟着各种情境下的反应。从王氏透露的信息来看,李道长爱财。那么,或许可以从此处着手?但她身无分文,唯有……

  一个大胆的、近乎空手套白狼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型。风险极高,但收益也同样巨大——若能成功,不仅能破眼前死局,或许还能借此机会,真正脱离陈家这个魔窟!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亮,灵堂方向的动静也越来越大,诵经声、哭丧声、宾客吊唁的嘈杂声隐隐传来。与之相比,这间偏处一隅的“新房”,更像是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不同于看守婆子的、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交谈声。

  “……就在里面,道长,您请小心些,那傻子邪门得很……” 是王氏的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紧张和恭敬。

  “无量天尊,” 一个略显苍老、带着几分拿腔拿调的声音响起,应该就是那位西山观的李道长了,“女施主放心,贫道自有分寸。是人是鬼,是邪是正,一看便知。”

  来了!

  沈清徽猛地睁开双眼,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和计算尽数敛去,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空洞的茫然和潜藏在深处的、连她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的恐惧所取代。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胸口微微起伏,显得虚弱而不安。

  “吱呀——”

  房门被再次推开。

  比之前更明亮的光线涌入,勾勒出门口几个身影的轮廓。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略显陈旧藏青色道袍、手持拂尘、山羊胡、眼神精烁的老者。他的身后,跟着一脸紧张又隐含期待的王氏,以及探头探脑、既害怕又想看热闹的陈母,还有面色沉凝的陈老爹和眼神复杂的陈大郎。

  陈家的核心人物,几乎到齐了。

  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时间,都聚焦在了墙角那个蜷缩着的、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上。

  这场决定沈清徽生死的关键交锋,终于拉开了序幕。

  而她,已经布下了第一颗棋子。

  那颗隐藏在阴暗墙角里,无声诉说着不祥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