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李地主的孤立-《太后穿成傻丫头后》

  白石村东头,李家庄园。

  朱漆大门依旧气派,门前石狮依然威严,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门楣角落结了蛛网,青石台阶缝隙里野草顽强地探出头,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颓败气息。

  书房内,李地主李满仓烦躁地踱着步,肥胖的身躯将脚下的波斯地毯蹭得发毛。他猛地停下,抓起桌上一张粗麻纸,狠狠拍在管家李福面前,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你看看!又一家!赵老蔫家!租了老子五亩上好的水田,说不租就不租了!他赵老蔫哪来的底气?啊?!”

  那粗麻纸是一封歪歪扭扭的退租书,上面还有个鲜红的手印。

  李福佝偻着腰,苦着脸,大气不敢出:“老爷息怒,息怒……这赵老蔫,听说……听说他婆娘和两个儿子,都跑去那林家工坊做活了,一天下来挣的工分,折算成铜钱,比种那五亩地交完租子剩下的还多……他家小子,好像还进了工坊的蒙学,不要钱……”

  “工坊!工坊!又是那该死的工坊!”李满仓咆哮着,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还有呢?村里现在都什么光景了?你给我一五一十地说!”

  李福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汇报:“老爷,情况……确实不太好。咱家的长工,有好几个都……都趁着歇晌或者下工的功夫,偷偷跑去工坊那边做短工,搬搬抬抬,一天也能挣几十个工分,能换不少实惠东西回来。咱……咱管不住啊,总不能把他们腿绑起来……”

  “反了!都反了!”李满仓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架,名贵的青花瓷瓶“咣当”一声摔得粉碎,“吃着我的饭,跑去给那个贱丫头干活!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

  他喘着粗气,又想起一事:“前几日让你去催收的租子呢?收上来几成?”

  李福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回老爷,只……只收上来不到三成。好多佃户都说今年收成不好,求宽限些时日,有的……有的干脆就说,要是逼急了,他们就……就学赵老蔫,退租去工坊找活路……”

  李满仓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佃户退租,长工摸鱼,租子收不上来……这每一桩,都是在挖他李家的根啊!他赖以作威作福的土地和人力,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流向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该死的林家工坊!

  “还有……”李福小心翼翼地补充,如同在滚油里又滴进一滴水,“咱家庄子上,负责采买的周二,昨天……昨天也被我撞见,从工坊那个内部市集里,扛了半袋子米出来……”

  “什么?!”李满仓目眦欲裂,连自家的人都去占那工坊的便宜?!

  “他说……他说工坊的米比集上便宜快三成,还都是好米……”李福的声音越来越小。

  “滚!你给我滚出去!”李满仓再也忍不住,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李福抱头鼠窜,堪堪躲过,狼狈地逃出了书房。

  李满仓瘫坐在太师椅上,胸口剧烈起伏,看着满地狼藉和窗外日渐萧瑟的庭院,一股冰冷的、名为“孤立”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与此同时,白石村的另一端,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工坊食堂里,人头攒动,饭菜飘香。雇工们端着粗瓷大碗,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话题自然离不开工坊的新鲜事和家里的变化。

  “俺家那小子,昨天放学回来,居然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还教俺认呢!”一个汉子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

  “可不是嘛!俺闺女也是,回来就叽叽喳喳说先生教了啥,那劲头,比吃了蜜还甜!”

  “还是东家仁义啊!要不是东家,咱这些泥腿子的孩子,哪敢想有读书识字的一天?”

  “就是!再看看李扒皮家!”有人压低声音,带着幸灾乐祸,“听说他家庄子上都快没人了,租子也收不上来,急得跳脚呢!”

  “活该!让他以前那么横!涨租子、放印子钱,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现在报应来了!”

  “嘘……小声点,毕竟还在一个村里。”

  “怕啥?咱现在有工坊,有东家撑腰,还用怕他?”

  类似的议论,在村头巷尾,在田间地头,悄悄流传着。人们看向李家庄园的目光,不再是以往的畏惧和隐忍,而是多了几分审视,甚至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就连村里以往依附李地主、看其脸色行事的几个小地主和富户,态度也暧昧起来。以前隔三差五就要去李府请安、送礼,如今却都找各种借口推脱。里正张守业更是明显,处理村务时,遇到与工坊相关的事情,必定会派人去询问沈清徽的意见,对李地主那边,则是不冷不热,公事公办。

  李地主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被困在泥潭里的老象,眼睁睁看着周围的水草纷纷离去,投向那片新生的、充满活力的绿洲,而他却只能徒劳地咆哮,越挣扎,陷得越深。他试图故技重施,派人去工坊捣乱,可陈砺的护卫队看得铁桶一般,根本无机可乘;他想在原料上卡脖子,可工坊的采购渠道早已多元化,王婆子经营的人情网络发挥了作用;他甚至想过动用官府的关系,可一想到知府大人对那“献瑞”之功的褒奖和对沈清徽的赏识,他就心里发虚,不敢轻举妄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慌,攫住了他。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这白石村,他说了不算了。那个不声不响、甚至很少露面的年轻女子,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夺走了一切。

  夜幕降临,李府灯火零星,显得格外冷清寂寥。李满仓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厅里,对着满桌珍馐却毫无胃口。窗外,隐约传来工坊方向女子工坊下课时,女孩子们清脆的说笑声,以及蒙学放学后,孩童们追逐打闹的喧哗。那声音充满了生机,却像一根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他猛地将酒杯摔在地上,猩红的酒液如同血般泼洒开来。

  “沈清徽……林家工坊……”他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咱们……没完!”

  然而,这狠话听起来,却更像是一头暮年野兽绝望的哀嚎。他已然被孤立在这座他曾经称王称霸的村庄里,成为了一个被时代浪潮抛弃的孤家寡人。而那股由沈清徽一手推动的、名为“希望”与“利益”的洪流,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刷着旧有的秩序,将李地主和他的时代,一同推向历史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