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新来的对头与留守的硬骨-《我留守的十七年》

  鞋底跑掉那场“惊天动地”的丑事,像寨子秋天最猛的那场西北风,刮得我灰头土脸,里子面子掉了一地。好几天,我走路都抬不起头,总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压抑的窃笑。体育课我是彻底请假不上了,借口膝盖疼。孙老师倒是通情达理,批了假,还让同学捎话让我好好养伤。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不是滋味,那点微妙的“特殊照顾”,反而像针一样扎着自尊心。

  张小花那几个人,果然没放过这机会。虽然不敢当面大声嘲笑(毕竟孙老师发过火),但擦肩而过时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嗤笑”,或者聚在一起时故意提高音量议论“某些人”的“奇葩事”,都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着你转,赶不走,拍不死,膈应人。

  小燕燕和冉小星变着法儿逗我开心,陪我上下学,我知道他们是真朋友,可心里的那道坎,像寨子口那道高坎,自己不过去,别人再拉也没用。那几天,我话特别少,闷头吃饭,闷头写作业,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五姑看出我心情不好,晚饭时默默多给我夹一筷子菜,夜里把我踢开的被子掖好。这些无声的关怀,像冬日里的一点炭火,暖是暖,却化不开心里那层厚厚的冰。

  就在我这倒霉劲儿还没缓过来的时候,班里又添了“新气象”——转来了两个新同学。是一对堂姐妹,从邻寨转学过来的,叫肖艳和肖其凤。

  肖艳是姐姐,肖其凤是妹妹。两姐妹长得不太像。肖其凤文文静静的,皮肤白,单眼皮,说话细声细气,见人先带三分笑,看着挺和气。肖艳就不一样了,个子比我还矮一点,瘦得像根麻杆,皮肤黑黄,最扎眼的是那双眼睛,细长细长的,眼尾有点往上挑,看人时喜欢眯着,带着股说不清是精明还是刻薄的劲儿。

  她一来,就迅速成了班里的“风云人物”。不是因为她学习多好(成绩一般),也不是因为她多才多艺(没看出来),而是因为她……特别“活跃”,特别爱“交际”,尤其爱往张小花那个小圈子里凑。张小花正愁马小军出事後少了个跟班,见肖艳主动贴上来,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肖艳嘴皮子利索,能说会道,尤其爱打听和传播各种“小道消息”。谁家爸妈吵架了,谁跟谁“有点意思”了,她门儿清。而且,她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一流。对老师、对家里条件好的同学(比如张小花),嘴甜得像抹了蜜;对像冉小星作者长的小帅,就是个矮点,家庭条件还不错的,都很巴结,像我们这种家庭条件不好的或者家里困难的同学,那眼神里的轻视,藏都藏不住。

  她对我,更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或者说,是那种“我看不惯你”的优越感。

  第一次正面冲突,发生在一个课间。我正趴在桌子上赶数学作业,肖艳和张小花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从我旁边走过,不知道在议论什么,声音很大。肖艳故意用她那尖细的嗓子说:“哎,有些人啊,就是穷酸相!穿得破破烂烂就算了,还出来丢人现眼!鞋底都能跑掉!笑死个人了!要是我,早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她没指名道姓,但谁都知道她在说谁。周围几个女生发出压抑的窃笑。张小花没笑,但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比笑还刺人。

  我手里的笔“啪”一下捏紧了,手指发抖,血“嗡”地冲上头顶!又是鞋底的事!没完没了了是吧?!

  我还没发作,旁边的小燕燕“噌”地站起来,叉着腰,像只被激怒的小母鸡:“肖艳!你说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肖艳被小燕燕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但马上反应过来,双手抱胸,用那双眯缝眼斜睨着小燕燕,阴阳怪气地说:“哟!我说谁了?我指名道姓了吗?某些人自己心里有鬼,对号入座吧?怎么,穷还不让人说啊?有本事别穿破鞋啊!”

  “你!”小燕燕气得脸通红,还要再说。

  我一把拉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但,不反击,她真当我是软柿子!

  我慢慢站起来,转过身,直视着肖艳。我个子比她高一点(虽然也没高多少),此刻挺直了背,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冷意。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同学都看着我们。

  “肖艳同学,”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我家是穷,买不起新鞋,穿破鞋,是丢我自己的人,没吃你家米,没花你家钱,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白色衬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倒是你,刚转来没几天,别村的底细没摸清,我们寨子里的闲事,你倒打听得门儿清?怎么,你们寨子是没新闻了,跑我们这儿找存在感来了?还是说,你除了会嚼舌根子、巴结人,就没别的本事了?”

  我这话,没带一个脏字,但句句戳心窝子!点明她爱打听、搬弄是非,暗示她巴结张小花,还暗讽她多管闲事!

  肖艳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这么犀利地反击!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词,只能气急败坏地指着我:“你……你胡说八道!唐平萍!你一个没人要的留守娃,神气什么?!”

  “留守娃”这三个字,像根毒针,狠狠扎进我心里最痛的地方!我爸妈出去打工,是我心里不能碰的伤疤!平时谁要敢拿这个说事,我绝对跟他急!

  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冰。我上前一步,逼近肖艳,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狠劲儿:“肖艳,你把话再说一遍?谁没人要?我爸妈出去打工挣钱,供我读书,光明正大!不像有些人,爹妈就在跟前,也教不出个好歹,只会学些长舌妇的毛病,到处挑拨离间!你要再敢满嘴喷粪,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我平时在班里不算活跃,甚至有点闷,但真发起火来,那股从山洞里磨炼出来的倔强和狠劲,还是有点吓人的。肖艳被我逼得后退一步,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嘴上还硬着:“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死死盯着她,拳头攥得紧紧的。小燕燕和冉小星也站到我身边,怒视着肖艳。

  眼看就要打起来!这时,上课铃响了!班主任罗老师夹着教案走了进来,看到我们这剑拔弩张的阵势,眉头一皱:“干什么呢?上课了!都回座位!”

  肖艳像找到救星一样,狠狠瞪了我一眼,灰溜溜地跑回座位。我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坐了下来。小燕燕还气鼓鼓的,被冉小星拉走了。

  这场风波,表面上被上课铃压了下去。但我和肖艳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从此,她看我的眼神,更是像淬了毒,明里暗里没少给我使绊子。比如,发作业本时“不小心”把我的本子掉地上踩一脚;值日时故意把脏活累活分给我;在张小花面前添油加醋地说我坏话。

  我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只要她不主动惹我,我就当没看见。但她要是敢再蹬鼻子上脸,我绝对毫不客气地怼回去!一次,她又在厕所里跟几个女生议论我,说我“又矮又胖,像个地缸子,还好意思凶”,正好被我听见。我直接推门进去,冷冷地看着她:“肖艳,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那副尊容!眯缝眼,塌鼻梁,黑得像块炭!瘦得跟猴似的,还有脸说别人?我要长成你这样,我天天戴口罩出门!”

  厕所里其他女生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肖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没憋出一句整话,最后哭着跑出去了。

  经过几次交锋,肖艳大概也摸清了我的脾气,知道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我,但那种阴魂不散的敌意和时不时的小动作,一直没断过。

  相比之下,她妹妹肖其凤就安静多了。很少参与她姐姐那些是非,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学习也挺用功。有时肖艳说得过分了,她还会悄悄拉一下姐姐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有次我数学题不会做,鼓起勇气问她,她也很耐心地给我讲了一遍。虽然我们关系谈不上多好,但至少相安无事。

  班里多了肖艳这个“对头”,日子好像更“热闹”了。但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尤其是在学校里,你越软弱,越忍气吞声,别人就越觉得你好欺负,越会变本加厉地踩你。有时候,亮出你的爪牙,让别人知道你不是好惹的,反而能赢得一点起码的尊重,或者……清静。

  就像五姑,她以前在邱家逆来顺受,结果呢?被欺负得差点没命。现在她硬气了,豁出去了,邱家反而不敢把她怎么样了。

  留守娃怎么了?留守娃也是人!也有尊严!爸妈不在身边,我们更要自己立起来!谁要是敢拿这个嘲笑我们,戳我们的痛处,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我们的硬骨头,是山洞里、是庄稼地里、是生活磨出来的!不是谁都能随便踩的!

  这初二的日子,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前有马小军耍流氓的阴影,后有鞋底跑掉的羞辱,现在又来个肖艳阴阳怪气地找茬。但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唐平萍,啥阵仗没见过?还能被你这点小风浪吓倒?

  哼!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