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关没过一关又起-《沉星映长空》

  楚星窈睡得并不安稳。

  身体像是被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处关节都透着酸软乏力。

  胸口那两团沉甸甸的东西时不时就发紧发硬,带来一阵阵熟悉的酸胀感,让她在睡梦里也忍不住蹙眉。

  她侧躺着,脸半埋在枕头里,额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意识在昏沉与半醒间浮沉。她隐约感觉到身侧的床垫下陷得很深,一个滚烫的热源紧贴着她的后背。

  禹星野的手臂沉甸甸地横在她腰间,力道依旧带着点不容挣脱的霸道,掌心滚烫地贴着她微凉的小腹,无意识地一下下摩挲着。

  他沉重的呼吸带着灼热的气息,一阵阵喷在她的后颈,又烫又痒,频率有些快,不像平时那样沉稳悠长。

  楚星窈迷迷糊糊地想翻个身,避开那过于灼热的气息,刚一动,环在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

  “嗯……”

  闷哼声从身后传来。禹星野的身体无意识地贴得更紧,额头抵着她的后肩胛骨,滚烫的皮肤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传来惊人的热度。

  楚星窈瞬间清醒了大半。那温度……不对劲!

  她转过身,动作牵扯到胸口的闷痛和下身的伤口,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好不容易面对着他,楚星窈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禹星野的脸。

  他紧闭着眼,眉头锁得死紧,眉心那道竖纹深得吓人。

  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此刻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鬓角全是细密的汗珠,汇聚成流,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滚落,洇湿了枕头一小片深色。

  嘴唇干得起了皮,微微张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喷在她的脸上。

  楚星窈的心猛地一沉。她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的额头。

  触手滚烫!

  那热度灼得她指尖一缩。她不死心,又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和脖颈,同样的高温,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发烧了!烧得还不轻!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楚星窈。宝宝刚退烧好转,他……他怎么也倒了?!

  肯定是这两天熬的,抱着宝宝做雾化,守夜,神经绷得太紧,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禹星野……” 楚星窈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轻轻推了推他滚烫的肩膀,“醒醒……你发烧了……”

  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力道似乎松了些,但禹星野只是眉头皱得更紧,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咕哝,像是沉在深海里,对岸上的呼唤毫无反应。他沉重的呼吸越发急促,带着一种令人心焦的灼热。

  楚星窈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的胀痛和下身的钝痛让她动作迟缓僵硬。她咬着牙,一点点挪开他横在腰间的手臂,那手臂沉得像灌了铅。

  好不容易撑着坐起来,她靠在床头,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墙角婴儿提篮里的小家伙似乎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发出几声细弱的哼唧。

  楚星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了一眼提篮,又看了一眼身边烧得人事不省的禹星野,巨大的无助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不行!不能慌!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在昏暗的病房里急切地搜寻。床头柜!对!抽屉里有护士留下的水银体温计!还有苏晴昨天带来的那个保温桶!里面可能有温水!

  她掀开被子,忍着身体的酸痛和不适,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踉跄着扑到床头柜边,拉开抽屉,手指在里面急切地翻找。哗啦作响的声音里,她终于摸到了那根冰凉的玻璃管。

  她拿着体温计,又跌跌撞撞地扑向墙角柜子上的保温桶。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鸡汤香气混合着药材味扑面而来。她顾不上烫,用手指探了探里面,还好,汤是温的。

  楚星窈端着保温桶盖子,里面盛着大半盖温热的鸡汤,又攥着体温计,几乎是爬回了床边。她跪在床沿,看着禹星野烧得通红的脸和干裂的嘴唇,心脏揪成一团。

  “禹星野……”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俯下身,凑近他耳边,“张嘴……喝点水……”

  禹星野毫无反应,只是难受地蹙着眉,呼吸又沉又急。

  楚星窈放下保温桶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捏开他滚烫的嘴唇。他的牙齿咬得很紧。她用尽力气,才撬开一点缝隙,然后拿起保温桶盖,将温热的鸡汤一点点地、极其小心地喂进他嘴里。

  温热的液体触及干裂的唇舌,禹星野的喉结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吞咽了一点。但大部分汤汁都顺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洇湿了枕巾和衣领。

  “喝啊……求你……”楚星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混着汤汁,滴在禹星野滚烫的皮肤上。

  她顾不上擦;笨拙地继续喂,哪怕只能喂进去一点点也好。她想起他抱着宝宝彻夜拍抚的样子,想起他蹲在地上研究提篮安全带时专注的侧影,想起他挡在她身前隔绝外界所有纷扰的冷硬背影……他是她的山,怎么能倒?

  喂了小半盖汤,楚星窈放下保温桶盖。她拿起那根冰凉的水银体温计,甩了甩。然后,她颤抖着手,解开禹星野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露出他同样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脖颈和一小片汗湿的胸膛。她小心翼翼地将体温计的银色末端,贴着他滚烫的腋下皮肤,塞了进去。动作轻柔得像是怕弄碎了他。

  做完这一切,她浑身脱力般靠在床沿,胸口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闷痛。额头上全是冷汗,眼前阵阵发黑。她紧紧盯着禹星野烧红的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床单,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窗外雨声淅沥,衬得病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禹星野沉重灼热的呼吸声,像钝刀子割在楚星窈的心上。

  终于,五分钟到了。

  楚星窈几乎是扑过去,颤抖着手,从禹星野滚烫的腋下抽出那根体温计。她对着昏暗的光线,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那银色的水银柱顶端。

  38.9℃。

  楚星窈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她猛地撑住床沿,指甲在塑料边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

  38度9!烧得这么高!

  她像被烫到一样扔掉体温计,转身就想去按墙上的呼叫铃。动作太急,牵扯到胸口的硬块,一阵尖锐的胀痛让她眼前发黑,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下。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沙哑到极致的闷哼从床上传来。

  楚星窈猛地回头。

  禹星野不知何时竟微微睁开了眼!他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像是蒙着一层厚重的雾气,在昏暗的光线下艰难地搜寻着。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干裂得起了白皮。

  “星……窈?”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石头。他似乎在努力辨认床边的身影,眉头痛苦地紧锁着。

  “我在!我在!” 楚星窈立刻扑回床边,一把抓住他滚烫的手,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你发烧了!38度9!很高!我叫护士!你躺着别动!” 她说着就要起身。

  手却被猛地反握住!

  禹星野的手滚烫得吓人,力道却大得惊人,像烧红的铁钳,死死地箍住了楚星窈冰凉的手指。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宝……宝……” 他终于挤出了两个含糊不清的字眼,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未消的惊悸,死死地盯着墙角婴儿提篮的方向。那眼神,像一头重伤濒死却依旧死死守护着幼崽的野兽。

  楚星窈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明白了!他烧得神志不清,却还在担心宝宝!

  “宝宝没事!” 她用力回握住他滚烫的手,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一字一顿地在他耳边说,“宝宝退烧了!睡得可香了!你摸摸!你摸摸看!” 她抓着他滚烫的手,急切地想往提篮方向引,想让他亲自确认。

  禹星野的手却像焊在了原地,纹丝不动。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提篮的方向,眼神里翻涌着巨大的不安和固执的确认。他沉重的呼吸越发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灼热的气息喷在楚星窈脸上。

  “宝宝……没事?” 他又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怀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没事!真没事!” 楚星窈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看!你看他睡得多好!” 她松开他的手,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冲到提篮边,俯下身,动作轻柔地将里面熟睡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小家伙似乎被惊扰,小嘴撇了撇,发出几声细弱的哼唧,随即又沉沉睡去,小脸安详。

  楚星窈抱着宝宝,几乎是扑回到床边,将襁褓凑到禹星野眼前,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肯定:“你看!你看啊!烧退了!不哭了!睡得好好的!”

  禹星野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眼前那个熟睡的脸庞上。他看着小家伙舒展的眉头,听着那细微均匀的呼吸声。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掉了一根至关重要的弦,猛地松懈下来。那股支撑着他的、近乎偏执的惊悸和力量,瞬间消散。

  他滚烫的手终于松开了楚星窈冰凉的手指,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阖上。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了一些,但呼吸依旧灼热而急促,整个人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陷入了高热带来的深渊。

  “禹星野!” 楚星窈抱着宝宝,看着他瞬间失去意识的样子,心胆俱裂。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随即被推开一条缝。苏晴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脑袋,脸上带着一丝忐忑和掩饰不住的关心:“窈窈?醒着吗?我带了点……”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瞬间瞪圆了!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楚星窈抱着宝宝,脸色惨白如鬼,泪流满面地跪在床边。床上,禹星野一动不动地躺着,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额头上全是汗,整个人透着一股死寂般的病气。

  “天哪!” 苏晴低呼一声,顾不上其他,推开门就冲了进来,“星野怎么了?!”

  “发烧……38度9……” 楚星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抱着宝宝的手都在颤抖,“叫护士……快叫护士!”

  苏晴脸色也变了,二话不说,转身就扑向墙上的呼叫铃,手指用力地砸了下去!

  急促刺耳的铃声,再次尖锐地撕裂了病房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病房里死寂。

  只有床头监护仪发出单调的“嘀…嘀…”声,幽绿的微光映着禹星野惨白的脸。他陷在枕头里,闭着眼,嘴唇干裂起皮,没了半点血色,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一根透明的输液管从手背上延伸出来,冰凉的液体正无声地注入他滚烫的血管。额头上压着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湿毛巾,毛巾边缘还在往下缓慢地渗着水珠,沿着他紧绷的太阳穴滑落,洇湿了枕巾。

  高烧像一场席卷一切的暴风骤雨,把他所有的强硬和冷冽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只留下这具在病床上无声挣扎的躯壳。他烧得迷迷糊糊,意识在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深渊间沉浮。偶尔难受地蹙紧眉头,喉间溢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呓语,很快又被沉重的昏睡拖拽下去。

  楚星窈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怀里抱着吃饱了、再次沉沉睡去的小家伙。她的背挺得很直,像一根被强行绷紧的弦。脸色比床上的禹星野好不了多少,苍白,憔悴,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嘴唇也干得起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口沉甸甸的闷痛,下身的伤口也在持续地叫嚣着存在感。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疯狂地叫嚣着疲惫,像被无数根看不见的细线拉扯着,随时会崩断。

  但她不能倒。一点也不能松。

  她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一会儿落在怀里宝宝安稳的睡颜上,一会儿又死死地钉在禹星野毫无生气的脸上。看着他额角滚落的汗珠,看着他输液手背上微微隆起的青筋,看着他紧闭的眼睑下不安的颤动。每一次细微的动静,都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抽。

  护士刚走没多久,量了体温,38度3,降下来一点,但人还是没醒。医生开了消炎药,加了电解质补液,叮嘱物理降温不能停,密切观察,有情况随时叫他们。

  楚星窈不敢眨眼。她怀里抱着小小的希望,眼前守着巨大的恐惧。冰袋换了又换,温水擦了一遍又一遍,她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两张病床之间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挪动着酸软沉重的身体。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抬手,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她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硬生生把那点眩晕感压下去。

  “宝宝……爸爸会好的……”她低下头,用脸颊轻柔地蹭了蹭宝宝温热的额头,声音低哑,像在说给怀里的孩子听,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一遍遍加固着心底那道摇摇欲坠的堤坝,“妈妈在呢……不怕……”

  小家伙睡得无知无觉,小嘴吧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