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宝宝发烧了-《沉星映长空》

  楚星窈靠在摇高的病床上,脸色比昨天更差了些,像蒙了层灰。

  眼下的青黑浓得化不开,嘴唇干得起皮,没什么血色。整个人陷在枕头堆里,只有那双眼睛,还固执地睁着,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追随着旁边婴儿提篮里的动静。

  提篮里的小家伙今天有点蔫。

  不像前几天那样吃饱了就精神十足地“啊哦”,也没了挥舞小拳头的力气。他睡得很沉,小小的眉头却微微蹙着,呼吸声有点重,小鼻翼随着呼吸快速翕动,发出细微的“呼哧呼哧”声。

  偶尔难受地扭动一下小身体,小嘴撇着,发出几声含混不清的、带着委屈腔调的哼唧。

  禹星野没坐椅子。他直接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提篮,离得极近。那本厚厚的《新生儿护理百科全书》摊开在他屈起的膝头,翻到了“新生儿常见不适症状及初步处理”那一章。

  他没看,眼神像钉子一样钉在提篮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他的眉头锁得死紧,眉心那道竖纹深得像是刀刻出来的。

  薄唇抿成了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搁在书页上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青白,微微颤抖着。

  空气里那股细微的、不太顺畅的呼吸声,像无形的丝线,一圈圈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楚星窈的目光从宝宝身上艰难地移到禹星野紧绷的侧影上。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青黑色胡茬,看着他眼底密布的血丝和浓重的阴影。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虚弱得像游丝:“……是不是……有点热?”

  禹星野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猛地回过神。他迅速抬起手,手背悬在宝宝额头寸许的地方,停顿了一下,才极其轻柔地贴了上去。

  手背传来的触感温热,甚至……有点烫?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他强撑的镇定。他几乎是触电般缩回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因为盘坐太久而晃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大步冲到墙角柜子边,拉开抽屉,在里面一阵急促的翻找。

  哗啦作响的声音里,他抽出了一个崭新的、还没拆封的电子额温枪盒子。

  他撕开包装的动作近乎粗暴,塑料膜发出刺耳的嘶啦声。他拿出那个小巧的白色仪器,手指因为急切而有些笨拙地抠开电池盖,装上附带的纽扣电池。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他滚烫的掌心。

  他拿着额温枪,几步冲回提篮边,单膝跪地,俯下身。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进行一项极其精密的操作,将额温枪的探头极其小心地、对准了宝宝细嫩光洁的额头。

  “滴——”

  一声短促的电子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格外刺耳。

  禹星野死死地盯着小小的液晶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额角的汗珠无声地滚落。

  屏幕上,红色的数字跳动着,最终定格。

  37.8℃。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禹星野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他猛地抬头看向楚星窈,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嘶哑和紧绷:“……37度8。”

  楚星窈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她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发烧了?怎么会……刚才还好好的……” 她看着提篮里宝宝微蹙的眉头和不顺畅的呼吸,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胸口那两团沉甸甸的东西也跟着狠狠一坠,尖锐的闷痛让她眼前发黑。

  “叫护士!”楚星窈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揪住了身下的床单。

  “我去!”禹星野的声音比她更沉,更急。他几乎是弹了起来,转身就冲向墙上的呼叫铃,手指用力地、近乎砸下去般按响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急促的铃声尖锐地撕破了病房的死寂。

  很快,值班护士推门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关切:“怎么了?”

  “宝宝发烧!37度8!”禹星野的声音绷得像拉到极限的弓弦,语速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手指着提篮,“呼吸声很重!”

  护士立刻上前。她先是俯下身,仔细听了听宝宝的呼吸音,又用手背轻轻贴了贴宝宝的额头和脖颈,眉头微微蹙起。她拿出自己的水银体温计,甩了甩,动作轻柔地夹在宝宝腋下。

  “别急,先量个体温看看。”护士的声音温和,试图安抚,“可能是环境变化或者穿盖多了点,观察一下。”

  等待的五分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病房里只剩下宝宝难受的、细微的哼唧声,和楚星窈带着哭腔的喘息。禹星野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提篮和病床之间狭窄的空隙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每一次转身都带着一股压抑的风。

  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护士手中的体温计上,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它烧穿。

  终于,护士取出体温计,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

  “37度9。”护士报出数字,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是有点低热。呼吸音是有点粗,听着像有痰。”她抬头看向脸色煞白的楚星窈和浑身散发着骇人低气压的禹星野,“我通知值班医生过来看看。”

  护士转身出去打电话。

  “37度9……”楚星窈喃喃地重复着,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滴在苍白的被单上,“这么小……就发烧……都怪我……没照顾好……” 自责和恐慌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瞎说!”禹星野猛地打断她,声音低沉却异常斩钉截铁。他几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压迫感十足

  他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滚烫的掌心,用力地、近乎粗鲁地覆上楚星窈冰凉颤抖的手背,将那几根揪紧床单的手指整个包裹住。

  “跟你没关系!”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笃定,眼神灼灼地锁住她泪眼朦胧的脸,“别瞎想!”

  他掌心的滚烫温度透过冰凉的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短暂地驱散了一点楚星窈心头的寒冰。她看着他紧绷的脸,看着他眼底翻涌的担忧和不容置疑的坚持,哽咽着点了点头,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很快,穿着白大褂的值班医生匆匆走了进来。他仔细检查了宝宝的情况,听了心肺音,又看了看楚星窈和禹星野紧张的神色。

  “体温37度9,低热。呼吸音粗,有点痰鸣音。”医生快速说道,“结合宝宝是新生儿,环境变化,还有妈妈产后身体虚弱,考虑可能是轻微的上呼吸道感染,也可能是吸入性肺炎早期表现,不能完全排除。”他看着瞬间脸色惨白的楚星窈,语气放缓了些,“先别太紧张。这么小的宝宝发烧,我们很重视。我建议马上抽个血,拍个胸片,明确一下感染源和肺部情况。如果只是普通感冒,对症处理就好。如果是肺炎……”他顿了顿,“就需要及时干预了。”

  “抽血?拍片?”楚星窈的声音抖得厉害,眼泪又涌了上来,“他才这么小……”

  “做!”禹星野的声音斩钉截铁地响起,盖过了楚星窈的哽咽。他依旧紧握着楚星窈的手,目光却像磐石般沉稳地看向医生,“现在就做!需要什么,我去办手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稳住了摇摇欲坠的局面。

  医生点点头:“好,我开单子。家属跟我来办手续,签知情同意书。”

  禹星野松开楚星窈的手,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等着。”他只丢下两个字,便大步跟着医生走了出去。背影挺拔,步伐沉稳,像一座移动的山峦,隔绝了外面所有的风雨。

  接下来的时间,像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秒都充斥着煎熬和等待。

  护士推着小车进来给宝宝抽血。小家伙被从提篮里抱出来,细小的胳膊被橡皮筋扎紧,寻找着几乎看不见的血管。当冰冷的针尖刺破娇嫩皮肤的瞬间,尖锐的啼哭猛地爆发出来!那哭声不像之前的委屈,而是充满了惊恐和实实在在的疼痛,像一把钝刀子割在楚星窈的心上。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冲过去抱住她的孩子,却被下身剧烈的疼痛和禹星野临走前那不容置疑的“等着”死死钉在床上。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而下。看着护士按住宝宝小小的身体,看着那细细的针管里缓缓注入暗红色的血液,看着宝宝哭得声嘶力竭、小脸憋得青紫……每一秒都是凌迟。

  抽完血,小家伙哭得几乎脱力,被护士抱去拍胸片。病房里只剩下楚星窈一个人。空荡荡的,只有宝宝残留的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在她耳边回荡,混合着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蜷缩在冰冷的病床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推开。禹星野回来了。他手里捏着一叠单据,脸色比出去时更沉,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他一进门,目光就精准地捕捉到床上蜷缩成一团、抖得像风中落叶的楚星窈。

  他大步走过去,甚至没看一眼空了的提篮。他俯下身,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伸出双臂,将蜷缩的楚星窈整个地、紧紧地、裹进了自己宽阔滚烫的怀抱里。

  他的手臂像钢铁的牢笼,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近乎凶悍的力道,将她死死地箍在胸前。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传递到楚星窈冰冷颤抖的身体上。他的下巴重重地抵在她汗湿的发顶,坚硬的下颌骨硌得她头皮微微发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尽全力地抱着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隔着衣料,楚星窈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同样急促、沉重、带着后怕的心跳。

  咚!咚!咚!

  一声声,沉重而有力,像擂鼓般敲打在她的耳膜上!

  楚星窈僵硬的身体,在他滚烫而凶悍的怀抱里,在那沉重的心跳声中,一点点软化下来。冰封的恐惧和颤抖,被这汹涌的、无声的暖流一点点融化。她僵硬的手指终于能动了,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死死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把脸深深地埋进他坚实的颈窝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皮肤。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冲破了喉咙,闷闷地在他怀里爆发出来。

  禹星野抱着她,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碎进自己的骨血里。他依旧沉默,只有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下颌线绷得死紧,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宽厚的手掌带着薄茧,一下下,极其用力地、近乎笨拙地拍抚着她剧烈颤抖的脊背,动作生硬,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支撑力量。

  时间在无声的相拥和压抑的呜咽中缓缓流逝。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病房里没有开灯,一片浓稠的黑暗。只有床头监护仪发出的、代表楚星窈生命体征的微弱绿光,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压抑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楚星窈紧绷的身体彻底软了下来,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只是依靠着他滚烫的胸膛支撑着。禹星野感觉到怀里的动静小了,拍抚她后背的手才慢慢停了下来。他依旧维持着那个紧紧拥抱的姿势,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胸膛的起伏渐渐平缓。

  黑暗中,他低沉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贴着楚星窈的耳廓,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人心的力量:

  “别怕。” 只有两个字,却像淬了火的磐石,沉甸甸地砸进楚星窈混乱的心湖。

  “有我。”

  楚星窈在他怀里,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揪着他衣襟的手指,微微松了些力道。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护士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楚星窈家属?宝宝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请你们过去一下。”

  禹星野的身体瞬间绷紧。他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万般不舍的力道,松开了紧拥着楚星窈的双臂。他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回床头。黑暗中,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依旧湿润的眼睛。

  “躺着。”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我去听。”

  “我……” 楚星窈想说什么。

  “躺着!” 禹星野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像一座沉默的山峰。他抬手,极其粗糙地用指腹抹去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背影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光影里。

  楚星窈独自留在黑暗的病房里。她靠着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刚才被他用力抹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粗粞的触感和滚烫的温度。耳边,仿佛还回响着他胸膛里那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和他最后那两个字——

  “有我。”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清爽又令人心安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和一丝……属于新生儿的、微弱的奶香。

  黑暗浓稠如墨。监护仪的绿光幽幽闪烁,映着她苍白的脸。等待的时间依旧漫长难熬,但心底那灭顶的恐慌,却奇异地被一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