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酒香棋语-《五福临门之:烟火长歌》

  潘楼三楼的阁子敞着窗,秋阳斜斜地洒进来,落在铺着深褐粗布巾的原木长桌上。

  酱色卤肘泛着油光,酱鸭的咸香混着炸春卷的酥脆气,与温酒锡壶里飘出的蒲中酒香缠在一处,满是爽朗的烟火气。

  柴安作为潘楼东家,坐在主位,一身月白锦袍衬得他清雅温润,正抬手给身旁的折淙添酒。

  瓷壶倾洒时动作稳当,未溅出半滴:“舅兄,这蒲中新运的酒,入口绵柔不烈,您尝尝。”

  话音刚落,阁门被轻轻推开,四个少年并肩走进来,柴景明、景昭走在前面,脚步带着少年人的轻快。

  沈清晏跟在后面,脊背挺得笔直,手里攥着本卷边的棋谱;杜明夷则端着个木盒,里面是杜仰熙叮嘱带来的书画卷轴,走得稳妥,生怕碰损。

  十四五岁的年纪,虽褪去了孩童的嬉闹,却仍留着鲜活气,齐齐问好后,便自发找了位置坐下。

  “刚在隔壁温完书?” 柴安看向景明、景昭,眼里藏着笑意,又朝少年们抬了抬桌上的菊花糕。

  “别站着,先吃块垫垫,今早新做的,还带着热乎气。”

  沈清晏先拿起一块,递到杜明夷面前:“明夷,你爱吃的菊花糕,先尝尝。”

  杜明夷接过,轻声道谢,又从怀里摸出块帕子包的小本子摊在膝上。那是他用来记书画典故的,纸页上已写了半页工整的字迹。

  景明的手指悄悄碰了碰桌角的乌木盒子,声音里藏着好奇:“爹,二姨夫说带了好东西,是什么呀?”

  范良瀚闻言,从怀里摸出个象牙骰子盒,“啪” 地扣在桌上,盒面雕着精致的龟背纹。

  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西市淘来的宝贝,连骰子都是象牙做的。方才听见你们说要比棋艺,不如加个彩头。谁赢了,这盒子就归谁。”

  景昭眼睛一亮,凑过去细看,手指刚要碰到盒子,被沈清晏轻轻拉了拉:“先听姨夫说规矩,别急。”

  范良瀚见状笑了:“还是清晏稳当。规矩简单,你们四个分两组对弈,赢的组再跟我赌骰子,若再赢,盒子便归你们。”

  杜明夷点头提议:“我跟清晏一组,景明、景昭一组?” 景明立刻应下:“好!我们肯定能赢!”

  “你呀,总爱跟孩子们逗乐。” 柴安笑着摇了摇头,转向沈慧照与杜仰熙,“沈兄、杜兄,你们俩也别光坐着,不如咱们几个行个酒令?今日重阳佳节,总得添些热闹劲儿。”

  沈慧照温和应下,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行酒令也好,就以‘秋’为题吧,每人说一句带‘秋’字的诗,接不上的罚酒一杯。”

  杜仰熙先端起酒杯,浅酌一口,慢悠悠道:“我先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说罢放下酒杯,示意杜明夷打开木盒里的卷轴,一幅《秋山图》缓缓展开在案上。他看向沈慧照,笑着补充:“这诗里的意境,倒让我想起王维的《辋川图》。

  你还记得吗?那幅图里的山水,就是这般‘空山’‘新雨’的清寂,墨色淡而不空,连秋草的纹路都透着润气。”

  沈慧照凑近画案,指尖轻轻拂过《秋山图》的纸边,语气带着认同:“确实像。王维最擅以诗入画,他的水墨山水不重色彩,只凭墨色浓淡勾勒意境。

  《辋川图》里的辋川别业,就藏在这样的秋景里,连后世赵孟頫临摹时,都特意保留了那份‘空寂感’。”

  他顿了顿,指着画中一处山石:“你看这处皴法,用的是‘披麻皴’,跟《辋川图》传世摹本里的笔法极像,想来画这《秋山图》的人,也是学王维的路子。”

  杜仰熙点头,手指点在画中的云雾处:“我也这么想。你再看这云雾的晕染,淡得几乎要融进纸里,若非熟稔‘诗画合一’的人,断画不出这种韵味。

  就像‘天气晚来秋’里的‘晚’字,不是直白画夕阳,而是靠墨色浅淡让人心生‘晚意’,这才是妙处。”

  “你们俩这一讨论,倒让我想起前几日见的一幅画。” 柴安插了句嘴,手里仍握着酒壶,“也是幅秋景图,画的是寒江独钓,墨色比这幅浓些,却少了这份清润,想来是没参透王维的‘淡’字诀。”

  这时轮到范良瀚接酒令,他捏着酒杯顿了顿,眼珠一转:“‘秋…… 秋风吹又生’!”

  杨羡立刻放下酒杯,挑眉道:“那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这是硬改字赖账。”

  范良瀚梗着脖子,只端着酒杯晃了晃,戏谑道:“横竖都是风,秋风比春风更有劲儿,算不得错吧?”

  柴安笑着打圆场:“行了行了,良瀚定是急着看孩子们下棋分神了,罚半杯酒就好。”

  范良瀚得了台阶,爽快地喝了半杯,还朝杨羡扬了扬空杯;杨羡端着酒杯,嘴角悄悄勾了勾,没再拆台。

  待范良瀚凑过来扫了眼《秋山图》,挠了挠头:“你们说的这些‘皴法’‘意境’,我是听不懂,只觉得这画里的山看着顺眼。”

  杨羡轻嗤一声:“你懂什么?这叫‘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沈兄、杜兄说的,都是书画里的真东西。”

  沈慧照没在意两人的调侃,继续跟杜仰熙说道:“其实王维的诗,大多能画出画来,比如‘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不用想都知道是怎样的秋夜景致。若是将这些诗句都画成册页,倒也是件雅事。”

  杜仰熙笑着接话:“我倒真有这个念头,只是近来琐事多,还没动笔。

  等过些日子闲了,咱们可以一起琢磨 但是,你擅长构图,我来勾线,说不定能成。”

  这边少年们已摆好棋盘,沈清晏落了第一子。

  景明皱着眉盯着棋盘,景昭在旁边小声出主意:“走这里!堵他的路!”

  范良瀚凑过去看了眼,没直接支招,只拍了拍景明的肩:“别急,先看他下一步怎么走,你二姨夫我下棋,从来都是后发制人。”

  杨羡在旁接话:“你那是后发制人,还是想不出招?” 范良瀚斜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策略。”

  柴安见少年们下得认真,又给折淙添了杯酒:“舅兄,您看清晏这孩子,下棋倒跟他父亲沈兄一样稳,半点不慌。”

  折淙点头,语气带着赞许:“是个沉得住气的好性子,将来能成大事。”

  说话间,沈清晏已赢了半子。景明有些泄气,景昭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下次咱们练熟了再赢回来!”

  范良瀚立刻附和:“对!二姨夫教你们几招诀窍,下次准赢。”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秋凉,却未吹散阁内的暖意。

  行酒令仍在继续,范良瀚后来接对了 “却道天凉好个秋”,还得意地跟杨羡炫耀。

  沈慧照与杜仰熙对着《秋山图》,又聊起后世画家对王维的临摹,杜明夷的小本子记满了半页,沈清晏还帮他整理了字迹。

  少年们换了骰子游戏,景明赢了一把,举着骰子盒跟景昭击了个掌;柴安则给众人添酒添点心,偶尔还帮少年们评评棋路。

  酒杯碰撞的脆响、棋子落盘的轻响、少年们的笑声、讨论书画的低语混在一处,成了重阳日里最暖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