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咒解魂归-《国术起手,执掌混沌》

  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将韩国新郑城紧紧包裹。相较于白日的喧嚣,夜晚的新郑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在寂静中酝酿着未知的危险。紫兰轩,这座往日里丝竹声声、灯火辉煌的温柔乡,今夜却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与凝重。

  楼阁之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

  弄玉静静地躺在锦榻之上,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眉心处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在莹白肌肤下缓缓流转,如同活物,为她恬静柔美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诡谲。她仿佛沉睡在极寒的冰窟之中,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阴冷气息。

  陈昂坐在榻边,神色沉静,双目微阖,右手并指如剑,轻轻搭在弄玉纤细的腕脉之上。他的内力至精至纯,此刻却如最细腻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那被阴寒咒力充斥的经脉之中,感知着其中每一分细微的变化。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眉头逐渐锁紧,指尖感受到的并非单纯的阻塞或混乱,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近乎粘稠的纠缠。

  良久,他缓缓收回手,指尖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寒霜,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

  “如何?”卫庄的声音从窗边传来,冰冷依旧,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抱剑倚靠在窗棂旁,鲨齿那狰狞的剑柄在他掌中若隐若现,整个人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却又像一头随时欲扑出的猛兽,警惕着外界的一切风吹草动。

  “很麻烦。”陈昂的声音平稳,却透着重压,“非是寻常迷心惑智之术。此咒阴毒异常,已将咒力与她自身的神魂本源缠绕交织,如同藤蔓绞杀巨树,难分彼此。若以外力强行破除,咒力反噬之下,恐会伤及她的魂魄根本,轻则神智受损,重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在场之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紫女端着一盆热水走近,眉宇间忧色深重:“可有解法?”她将温热的布巾轻轻敷在弄玉额间,试图驱散那刺骨的寒意,效果却微乎其微。

  “需一味特殊的药引,佐以金针渡穴,方有可能在不伤其魂的前提下,剥离咒力。”陈昂起身走到案边,取过纸笔,笔走龙蛇,“东海蛟涎香,三钱,质阴寒,可吸引同源咒力;百年雷击桃木芯,磨粉,一钱,至阳破邪,却需以阴寒之物中和其烈性,以免伤身;还有……”

  他的笔尖骤然一顿,墨点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还有什么?”韩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显然是匆忙赶来,衣袍略显凌乱,脸上惯常的慵懒笑意被严肃所取代。张良跟在他身后,亦是面色凝重。

  陈昂抬眼,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缓缓道:“……施咒者的心头精血。三滴即可。此咒名为‘血咒共生’,以施咒者精血为引,咒力与施咒者性命交修。唯有用其精血为引,才能精准引导咒力离体,而不触及弄玉姑娘的神魂。”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施咒者的心头精血?这几乎等同于要找到那个隐藏极深的幕后黑手,并生擒活捉,其难度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窗外夜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鸦鸣,划破了夜的宁静。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青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檐角之上,竟是去而复返的盖聂。他手中提着一个软塌塌的黑衣人,身形一晃,便已落入室内,将那黑衣人丢在地上。

  “方才在街角窥探,意欲远遁,被我所擒。”盖聂言简意赅,目光落在昏迷的黑衣人身上,“观其行迹鬼祟,或与此事有关。”

  陈昂目光一凝,快步上前,抓起黑衣人的手腕,猛地撕开其袖口。一道狰狞的、仿佛被火焰灼烧过的疤痕,赫然烙印在对方手腕之上!

  “是他的人!”韩非低呼一声,脸色更加难看。这火疤标记,与他们之前遇到的死士如出一辙。

  陈昂毫不迟疑,取过一枚银针,闪电般刺入黑衣人心口附近某处穴道,轻轻一捻,随即拔出。针尖之上,已然凝聚出三颗殷红中透着丝丝黑气的血珠,滴入旁边早已备好的白玉碗中。

  那三滴血珠落入碗底,竟不像寻常血液般平静,反而微微蠕动起来,彼此吸引缠绕,仿佛拥有某种诡异的生命力。

  “果然是‘血咒共生’之术。”陈昂面色沉静,将血滴小心倒入正在小炉上煎煮的药罐中,“咒灭则人亡,施咒者此刻定然已感知到咒引离体,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

  药罐中的汤药原本是深褐色,加入蛟涎香和桃木芯粉后,已变得浑浊。此刻三滴精血落入,只听“嗤”的一声轻响,药汤猛地沸腾起来,颜色骤然转变为一种幽邃诡异的湛蓝色,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腥甜与奇香的古怪气味。

  屋内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卫庄的身影悄然移至窗边,鲨齿剑虽未完全出鞘,但那凛冽的剑意已弥漫开来。盖聂亦屏息凝神,感知着周遭的一切。韩非与张良退至墙角,神色紧张。紫女则紧紧守在弄玉榻前。

  陈昂全神贯注,将沸腾的蓝色药汁小心滤出,待温度稍降,便扶起弄玉,准备将药汤喂入其口中。

  就在药碗即将触及弄玉唇边的刹那——

  “咻!咻!咻!”

  三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夜空,从窗外不同方向同时射来三支弩箭!箭镞之上幽光闪烁,显然是淬了剧毒,目标直指陈昂手中的药碗和榻上的弄玉!时机刁钻狠辣到了极致!

  然而,袭击者显然低估了屋内的守护力量。

  窗边的卫庄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挥,鲨齿剑那狰狞的剑鞘裹挟着沛然巨力横扫而出,精准无比地凌空击断三支毒箭!断箭叮当落地,箭杆犹自微微震颤。

  几乎在箭矢被击断的同时,盖聂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穿窗而出,窗外立刻传来兵刃交击的脆响与闷哼声,显然他已与潜伏的敌人交上了手。

  屋内的陈昂对窗外的厮杀恍若未闻,心神丝毫不乱,稳稳地将药汤尽数喂入弄玉口中。随即,他手法如电,取出九根细如牛毛的金针,以体内精纯的内力催动,出手如风,分别刺入弄玉头顶、眉心、胸口等九处大穴。

  每一针落下,弄玉的身体便轻微颤抖一下,眉心的黑气便翻涌得更加剧烈,仿佛在挣扎抗拒。陈昂额头微微见汗,下针却稳如磐石,指尖内力吞吐,微妙地控制着金针的力度与频率,引导着药力与咒力对抗。

  当第九根金针缓缓没入弄玉眉心之时,她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双眼骤然睁开!但那眼瞳之中却是一片漆黑,毫无神采。

  “噗——”

  她猛地向前一倾,一口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骨寒气的黑血喷涌而出,溅落在地板之上。那黑血竟仿佛具有强烈的腐蚀性,落地便发出“滋滋”声响,将名贵的木质地板腐蚀出一个个深浅不一的坑洞,缕缕黑烟升腾而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随着这口黑血的吐出,弄玉眼中黑色迅速褪去,恢复清明,随即又被巨大的虚弱感席卷,身体一软,向后倒去。紫女连忙上前扶住,探其鼻息,虽仍微弱,却已平稳了许多,眉心的那缕黑气也消散无踪。

  “咒术已解,静养些时日便无大碍。”陈昂缓缓收针,长吁一口气,气息也略有起伏,显然这番施为消耗不小。他目光转向窗外,那里的打斗声已然停息,“但下咒之人……”

  盖聂的身影再次无声无息地落入室内,衣袂沾染了几点血迹,面色冷峻:“共计五人,皆是死士,身手不弱。擒下一人,余者尽数诛灭。然……”他微微摇头,“被擒者亦即刻咬碎齿间毒囊,顷刻毙命,无从逼问。”

  又是死士,服毒自尽,毫不拖泥带水。幕后之人的狠辣与谨慎,可见一斑。

  就在这时,韩非似乎从那昏迷的黑衣人身上发现了什么,他蹲下身仔细摸索,最终从其贴身内襟的夹层中,抽出了一卷薄如蝉翼、以特殊材质制成的卷轴,展开后,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古怪图腾。

  图案之上,九轮狰狞的黑日悬于天际,日中有三足金乌的虚影,但那金乌却并非翱翔之姿,而是引颈哀鸣,眼中流下血泪。图腾下方,还有一行细密如蚊足的古怪文字,韩非辨认半晌,才不确定地缓缓念出:

  “朔月之夜,青龙泣血。”

  这没头没尾的六个字,却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感,让众人心头都是一沉。

  然而,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榻上刚刚苏醒,还虚弱不堪的弄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屋顶。她似乎听到了韩非念出的那六个字,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恐惧与茫然的复杂神色。她极其艰难地抬起虚弱无力的右手,伸出食指,蘸了蘸榻边案几上方才溅落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药汁,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在光洁的案几面上,缓缓画出了三个扭曲、古老、充满不祥意味的奇特符号。

  那符号非篆非籀,结构古怪,笔画仿佛挣扎的人形,又似燃烧的火焰,透着一股原始而邪恶的气息。

  “这是…!”紫女看清那三个符号后,脸色骤然剧变,失声低呼,“这是百越古老传说中,象征灾祸、战争与死亡的‘灾厄之纹’!通常只记载于最古老的巫祝密卷之中,弄玉她……她怎么会……”

  陈昂凝视着案几上那渐渐干涸、却依旧触目惊心的药迹,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这诡异的符号,看到其背后所隐藏的巨大阴谋与危险。

  就在屋内陷入一片震惊与死寂之时——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骤然划破漆黑的天幕,紧随其后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巨大的雷声过后,天地间陷入一瞬诡异的寂静。

  随即,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顷刻间便化为倾盆暴雨,笼罩了整个新郑城。

  而在这突如其来的狂暴雨幕之中,令人心悸的一幕发生了——新郑城内,原本星星点点、温暖明亮的万家灯火,竟从远及近,一片接一片地、毫无征兆地次第熄灭!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猛然攫住了这座繁华的都城,将它粗暴地拖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黑暗吞噬了一切,唯有紫兰轩内摇曳的烛火,在风雨飘摇中,顽强地坚守着最后一丝微光,映照着众人凝重无比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