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金乌蚀日-《国术起手,执掌混沌》

  紫兰轩外,火把通明,甲胄森然。王宫禁卫与黑甲秦兵混杂一处,将这座往日笙歌曼舞的雅致楼阁围得水泄不通,肃杀之气冲散了夜的宁静。

  章邯按剑立于门前,面色冷峻,身旁站着的是司寇府的一名裨将,脸色则有些发白,显然夹在秦韩两大势力之间令他倍感压力。

  “奉王命、秦使共谕!疑犯弄玉,涉今日刺王杀驾之大案,现于其宫中居所搜出铁证!即刻交出人犯,配合调查,如有阻挠,以同党论处!”裨将硬着头皮,高声宣读,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楼内,气氛紧绷如弦。

  弄玉听闻“铁证”二字,更是面无人色,几乎瘫软在紫女怀中。韩非脸色铁青,卫庄的手已按在鲨齿剑柄之上,妖异的剑气隐隐流转。张良快速思索着对策。

  “铁证?”陈昂的声音却平静地从楼梯口传来。他缓步走下,目光扫过门外黑压压的兵士,最终落在章邯身上,“不知是何铁证,能如此迅捷地锁定一位深居宫中的弱质女流?又是由何人、于何时、在何处搜得?程序可还合规?章将军,秦法严明,当不会如此草率吧?”

  他几句话,直指核心,点出了此事最大的疑点——证据发现得太快、太巧,程序存疑。

  章邯眼神微动,他自然知道此事蹊跷,但王命和“证物”当前,他必须执行。他沉声道:“先生所言有理。然证物确凿,乃是在弄玉姑娘房中妆奁暗格内搜出的一枚令牌,与今日刺杀现场遗落的令牌一模一样!此乃宫内侍卫长亲自带人搜查所得,程序并无不妥。”他一挥手,一名秦兵捧着一个托盘上前,上面盖着黑布。

  揭开黑布,赫然又是一枚刻着三足金乌的铜制令牌!与卫庄带回来的那枚几乎完全相同!

  楼内众人心中俱是一沉。对方栽赃的手段,果然直接而狠辣!

  “仅凭一枚令牌,便能定罪?”韩非上前一步,朗声道,“此物制作并非难事,何人不能仿造?岂能作为铁证!”

  那司寇裨将擦着汗道:“九公子,并非只有令牌……还有、还有人在数个时辰前,亲眼见到弄玉姑娘的贴身侍女,鬼鬼祟祟地在刺杀地点附近出现过!形迹可疑!”

  “我的侍女?”弄玉惊愕抬头,“小茹她下午告假出宫,说是家中母亲病重,至今未归……”

  “恐怕是回不来了。”卫冰冷道,此言一出,意思再明白不过,那侍女要么被灭口,要么已被控制。

  死证物加上“人证”,几乎构成了一个闭环的栽赃链条!

  章邯目光锐利地看向弄玉:“弄玉姑娘,对此,你有何解释?”

  弄玉嘴唇颤抖,百口莫辩,绝望地闭上眼睛。

  就在此时,陈昂却忽然轻笑一声。

  “解释?或许该先请章将军解释一下,这托盘上的令牌,为何会带着一股新鲜的、‘朱雀街老刘记’铜匠铺特有的松烟墨和熟桐油的味道?”陈昂缓步上前,竟毫不顾忌地走近那托盘,手指虚指那令牌,“据我所知,王宫侍卫长一个时辰前才奉命搜查,而从王宫到朱雀街,来回至少需半个时辰。请问,他是如何在执行王命的同时,分身去这新郑城南的铜匠铺沾染了这独有的气味?还是说……这令牌根本是刚刚才从宫外送入,匆忙放入所谓‘暗格’,再被‘搜’出来的?”

  陈昂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他竟是从一个微不足道的气味细节,瞬间抓住了栽赃链条中最致命的破绽!

  章邯脸色骤变,猛地看向那令牌,又看向身旁的司寇裨将。那裨将顿时汗如雨下,眼神躲闪!

  “还有,”陈昂不等他们反应,目光如电,射向那名裨将,“这位将军,你右手虎口的老茧是常年握刀所致,但你左手食指内侧的墨渍,却像是今日新沾上的?司寇府的公文,何时需要一位裨将来亲自誊写了?还是说……这墨渍是在仿造令牌时刻印模具时不小心沾上的?”

  “我……我没有!你血口喷人!”裨将惊慌失措,下意识地将左手缩回身后。

  这一举动,无异于不打自招!

  章邯何等人物,瞬间明白自己差点成了他人借刀杀人的工具!他脸色阴沉得可怕,猛地转头盯住那裨将:“你好大的胆子!”

  “不……不是……章将军,是……是……”裨将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是什么人指使你!”章邯厉声喝道,手已按上剑柄。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

  咻!咻!咻!

  数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骤然从远处屋顶响起!目标并非章邯或陈昂,而是直取那名裨将以及他身旁的几名心腹侍卫!

  灭口!

  陈昂和章邯几乎同时而动!

  陈昂衣袖一拂,一股柔劲将离他最近的那名裨将向后推开数尺,险险避过一支射向咽喉的弩箭!而章邯剑光如匹练般展开,叮叮当当格飞了射向其余几人的暗器!

  但对方显然计划周详,攻势连绵不绝!更多淬毒的暗器如同疾风骤雨般从不同方向倾泻而下,目标明确,就是要将那几名可能泄密的人当场格杀!

  同时,几名原本“惊慌失措”的禁卫突然暴起,拔出隐藏的短刃,不是向外冲杀,而是直接砍向身旁的同僚和秦兵,制造更大的混乱!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战!

  “保护将军!”

  “有内奸!”

  “拿下他们!”

  呼喊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陈昂立于混乱中心,身形飘忽,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出手,或拍飞暗器,或点倒发狂的“内应”,精准地控制着局面,既不让灭口得逞,也不让混乱过度蔓延。

  章邯亦是骁勇无比,剑下无一合之将,很快与陈昂背靠背,暂时稳住阵脚。

  “好狠辣的手段!”章邯咬牙道,对方这是要将水彻底搅浑,甚至可能想趁乱连他一起除掉!

  “对方狗急跳墙了。”陈昂冷静道,目光如炬,扫视着周围黑暗的屋顶,“主使者必定就在附近观察。”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沿着紫兰轩的阴影,向着弄玉所在的小楼窗口急速潜去!

  其目标,赫然是已然精神崩溃、毫无自保能力的弄玉!最后的灭口!

  然而,就在那黑影即将触及窗口的瞬间——

  一道更加诡异、更加迅疾的白影后发先至!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白影与黑影在空中硬拼一记,各自翻身落地。

  白影正是卫庄,鲨齿剑斜指地面,眼神冰冷睥睨:“藏头露尾的鼠辈。”

  那黑影则是一个全身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人,脸上带着恶鬼面具,唯有一双阴鸷的眼睛露在外面,手中持着一对奇形的短刃。他瞥了一眼卫庄,又看了一眼窗外已被惊动的高手,心知事不可为,发出一声沙哑的冷笑,身形猛地向后爆退,同时掷出数颗弹丸!

  嘭!嘭!嘭!

  弹丸炸开,散发出浓密刺鼻的烟雾,瞬间笼罩了大片区域。

  “想走?”卫庄冷哼一声,剑气勃发,撕裂烟雾,疾追而去!

  陈昂对章邯道:“此地交给你了!”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青烟般掠起,向着另一个方向——那最初发射弩箭灭口的屋顶扑去!他感知到,那里还有一个负责指挥和观察的高手!

  章邯点头,挥剑指挥秦兵清剿残余的内应和刺客,稳定局势。

  紫兰轩楼顶,一名同样黑衣蒙面的身影正欲撤离,忽觉身后一道凌厉指风袭来!他骇然翻滚避开,却见陈昂已如鬼魅般拦在身前。

  “留下吧。”陈昂语气平淡,出手却如雷霆万钧,掌指间道韵流转,封死了对方所有退路。

  那黑衣人身手极为了得,招式诡异狠辣,更不时弹出各种带毒暗器,但在陈昂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不过数招,便被陈昂一指点中穴道,浑身瘫软倒地。

  陈昂揭下他的面巾,是一个面容阴戾的中年男子,陌生面孔。但他右手虎口处,一道陈旧的烧伤疤痕,却异常醒目!

  火疤!

  陈昂眼中精光一闪,正欲逼问。

  忽然,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决绝,嘴角溢出一丝黑血,脑袋一歪,竟瞬间服毒自尽!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卫庄一声冰冷的怒哼。只见那道黑影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层出不穷的机关暗器,竟硬生生从卫庄剑下挣脱,留下一只被鲨齿剑气撕裂的袖袍,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尽头。

  卫庄返回,脸色不善,手中拿着从那黑影身上撕下的半截袖袍,袍角内侧,同样绣着一个微小的、与铜令上一般无二的三足金乌图案!

  两条线,似乎都指向了那神秘的金乌印记。

  陈昂蹲下身,仔细检查那服毒自尽的杀手尸体,最终在其耳后发际线处,发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刺青——那并非金乌,而是一个更加古老诡异的符号,像是一只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个符号,陈昂在阴阳家的蜃楼之上,似乎在某卷极其古老的残卷中见过只鳞片爪的记载, 一个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比百越更为古老的神秘部落的祭祀图腾。

  金乌……火疤……古老图腾……精通算计、药物、机关……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交织又断裂,指向了一个更深、更黑暗的迷雾。

  章邯处理完楼下混乱,飞身上楼,看到眼前景象,面色凝重:“先生……”

  陈昂站起身,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和新郑城深沉的夜色,缓缓道:

  “告诉秦王,新郑城里的老鼠,挖得越深,洞似乎就越深。”

  “这枚金乌令的背后,恐怕不仅仅是权力争斗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