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思过崖下-《国术起手,执掌混沌》

  小圣贤庄后山的思过崖,确是一处绝佳的隐匿之所。此地僻静荒凉,怪石嶙峋,一面是陡峭崖壁,一面是波涛汹涌的大海,只有一条狭窄崎岖的小径通往崖顶的一处天然石窟。平日里,只有犯下过错的弟子才会被罚至此地面壁思过,寻常弟子轻易不会前来。

  陈昂将惊鲵安置在石窟深处,这里虽简陋,却干燥避风,且视野极佳,可观察海面与部分山道动静。

  “此处相对安全,食物清水我会定时送来。你安心在此疗伤,非必要切勿外出。”陈昂叮嘱道,又留下一些丹药和应急的信号烟火。

  惊鲵环顾这处简陋却安全的容身之所,心中五味杂陈。她曾是罗网最锋利的剑,如今却要躲在这儒家圣地的角落,依靠一个相识不久的神秘男子庇护。她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此恩……惊鲵铭记。”

  陈昂摆摆手:“不必言谢。你好生休养便是。”他顿了顿,又道,“若有暇,或可静思前路。罗网之路,非是归途。”

  惊鲵身体微微一震,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握紧了拳。

  安置好惊鲵,陈昂并未立刻返回庄内,而是在思过崖附近悄然巡视了一圈,布下几个简单的警戒小机关,方才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陈昂的生活似乎恢复了之前的节奏。每日往返于客舍与藏书阁,潜心阅读,与庄内弟子师长论道。但他明显感觉到,庄内的气氛比之前凝重了几分。巡夜的弟子增加了,一些重要的路口也增设了暗哨。伏生与无名似乎更加忙碌,偶尔见面,眉宇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显然,罗网带来的压力,以及可能存在的内部问题,让这两位儒家掌舵人不敢怠慢。

  陈昂依旧践行着他“润物无声”的方式。在与弟子们讨论《孟子》“人皆可以为尧舜”时,他会引申道:“孟子此言,意在勉励人人皆可成圣贤。然成圣贤之基,在于心性良知,此物并非士大夫独有,贩夫走卒,亦皆有之。故... 首在.....而非因其身份地位而有所轻蔑。”

  弟子们若有所思。陈昂巧妙地将“性善论”与一种潜在的平等观联系起来,强调道德能力的普遍性,而非社会地位的决定性。

  他甚至在与负责庄内杂役安排的一位老管事闲聊时,看似无意地提及:“听闻墨家弟子多出身贫寒,却组织严密,技艺精湛,皆因内部强调互助平等,各尽所能。其效率,有时反超我等讲究尊卑次序之所。可见,调动众人之力,有时未必全靠上下之分。”

  那老管事闻言,愣神了许久。

  陈昂的言行,如同滴入湖水的墨汁,虽缓慢,却持续地晕染开来。一些年轻弟子开始更自然地与杂役仆从交谈;几位师长在制定庄内规章时,也开始更多考虑底层弟子的实际情况;甚至有一次,一名士族弟子与一名寒门弟子因学术观点争执不下,最终竟能彼此行礼,约定各自查找典籍再论,而非以往可能出现的以势压人。

  这些变化细微,却真实发生着。

  陈昂也定期趁夜色前往思过崖,为惊鲵送去给养,并查看其伤势恢复情况。惊鲵的伤势在丹药和静养下好转很快,内力也恢复了七八成。更让陈昂注意的是,她身上的戾气似乎消减了不少,眼神中多了些沉静与思索。有时陈昂到来,会看到她正对着崖外的大海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抚着小腹。

  一次送药时,陈昂发现洞口多了一些以碎石简单摆出的防御预警标记,显然是惊鲵所为,带着明显的罗网训练痕迹,却又被她巧妙地融入环境。

  “小心无大错。”惊鲵见他留意,淡淡解释了一句。

  陈昂点头:“很好。”

  另一次,陈昂带来一些简单的饭食,两人于洞口对坐用餐。惊鲵忽然低声问道:“你整日在那藏书阁中,读那么多书,究竟想做什么?求得大道,然后呢?”

  陈昂咀嚼着食物,望着远处海平面上的一轮明月,缓缓道:“读书明理,知古鉴今。所求之道,并非远离尘世,而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世间,理解人。然后……或许能做点什么,让这世间少些无谓的苦难,哪怕只是一点点。”

  他看向惊鲵:“就像我救你,并非只因你怀有身孕,更因我认为,任何生命,都不该被轻易当做棋子抛弃。这或许,便是我所悟之道的一点践行。”

  惊鲵低头沉默了很久,轻声道:“……罗网之中,从未有人说过这样的话。”她的声音里有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陈昂没有再多说。有些观念,需要时间慢慢渗透。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这一日,陈昂刚从藏书阁出来,便被无名请到了“仁义堂”。堂内,伏生也在,面色凝重。

  “陈先生,”伏生沉声道,“刚得到消息,桑海城内发生数起离奇命案,死者皆是城内有些名望的富商或小吏,死状凄惨,且现场留有用血迹书写的……批判儒家‘伪善’、‘包藏祸心’的字句。”

  陈昂眉头一皱:“有人嫁祸?”

  “极有可能。”无名接口,神色严峻,“更棘手的是,有流言在城内散播,称有小圣贤庄的弟子目睹……一名形貌特征与先生那位朋友极为相似的女子,曾在案发地附近出现。”

  陈昂眼中寒光一闪:“果然来了。罗网的手段,一如既往的卑劣。”这是典型的栽赃陷害,既能打击儒家声誉,又能逼惊鲵现身,甚至可能借此向小圣贤庄发难。

  “我等自然不信此等流言。”伏生道,“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城主府已派人前来询问,庄内亦有些不明真相的弟子议论纷纷……形势对先生及那位朋友颇为不利。”

  “我明白。”陈昂冷静道,“对方这是阳谋。即便我们知是陷害,若不能自证清白,流言便会愈演愈烈。届时,为维护山庄清誉,恐怕……”

  恐怕小圣贤庄也很难继续庇护惊鲵,甚至陈昂自己都会受到牵连。

  伏生和无名沉默了片刻。他们虽愿提供庇护,但作为一派掌门,他们必须考虑整个宗派的存续与声誉。

  “先生可有对策?”无名问道。

  陈昂沉吟片刻,道:“当务之急,是查明真凶,揭穿阴谋。请二位先生尽力稳住庄内局势,安抚弟子,并设法周旋于城主府,争取时间。城外命案与流言,交由我来处理。”

  伏生看着陈昂,见他眼神沉静,充满自信,终是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先生了。庄内之事,我与无名师弟会尽力。先生务必小心,对方既然出手,必有后招。”

  “多谢。”陈昂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走出仁义堂,海风带着腥咸气息扑面而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阴谋的味道。

  陈昂目光锐利地望向桑海城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后山思过崖。

  风暴已至,不能再静观其变了。

  他需要主动入局,揪出那双藏在暗处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