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波-《本宫靠赶集养活了全王朝》

  秋风渐起,吹落了御花园里最后几片残叶。三皇子嬴琰被禁足抄书的惩罚虽已结束,但皇后心中那根名为“怨怼”的刺,却随着儿子委屈的哭诉和萧贵妃母女在皇帝面前愈发得宠,越扎越深。

  椒房殿内,气氛冷凝。

  皇后周氏端坐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串冰凉的翡翠佛珠,保养得宜的脸上罩着一层寒霜。下首坐着她的心腹女官,掌管六宫用度的尚宫陈嬷嬷。

  “娘娘,三殿下这几日总算肯好好用膳了,只是夜里偶尔还会惊醒,说梦到‘红火怪’咬他嘴巴…” 陈嬷嬷小心翼翼地禀报着。

  “啪!” 翡翠佛珠被重重拍在紫檀小几上,发出一声脆响。皇后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红火怪?哼!还不是拜那个小灾星和她那个狐媚子娘亲所赐!

  琰儿不过贪嘴摘了她一个破果子,陛下竟如此重罚!禁足抄书!本宫的儿子,金枝玉叶,竟要受此折辱!而那秦昭呢?不过是几根破辣椒被收了,陛下还反过来夸她种得好!萧云容更是毫发无伤!”

  陈嬷嬷垂首,不敢接话。

  皇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却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陛下偏宠,本宫动不了她们。但在这六宫之内,想让她们日子不那么顺心…本宫有的是法子。”

  她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陈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了,该怎么做,不用本宫教你吧?”

  “老奴明白。” 陈嬷嬷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请娘娘放心,老奴定会‘用心’打理六宫事宜,绝不让某些人…太过舒坦。”

  秋风带着日益明显的寒意,卷过昭阳殿的琉璃瓦。殿内,萧贵妃正坐在菱花镜前,动作轻柔地为秦昭梳理一头乌黑细软的头发。

  秦昭乖乖坐着,小手摆弄着妆台上一个憨态可掬的玉兔镇纸,小脸上满是依恋。

  “娘娘!” 豆蔻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怀里紧紧抱着内务府刚送来的份例册子和一本厚厚的账本。她小脸涨得通红,胸口起伏着,显然气得不轻,“您看看!简直欺人太甚!”

  萧贵妃手中那柄温润的羊脂白玉梳微微一顿,停在女儿柔软的发间。她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镜中女儿懵懂的小脸上,声音平静无波:“何事如此毛躁?惊着公主了。”

  豆蔻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但声音还是带着明显的愤懑:“娘娘,内务府这个月送来的银丝炭,奴婢方才带人去点验了!

  份例上明明该是三百斤,实收只有两百四十斤!足足少了两成!” 她将账本翻到记录页,指给萧贵妃看,“奴婢气不过,当即就去找了管炭火的王公公理论!您猜那老滑头怎么说?”

  萧贵妃放下玉梳,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到豆蔻身上,示意她继续说。

  豆蔻气得声音都拔高了:“那王有德,堆着一脸假笑,说什么‘哎呀豆蔻姑娘息怒,今年天寒得早,各处炭火都紧张得紧!陛下体恤民生,下旨各宫用度都要俭省些,一律削减两成!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定的章程,咱们内务府也是照章办事啊!’”

  “放屁!”旁边一个性子耿直的老嬷嬷忍不住低声啐了一口,“俭省?奴婢今早亲眼看见,给椒房殿送炭的车,足足比往年多装了两大篓!那炭块,块块都跟银锭子似的,又大又亮!轮到咱们昭阳殿,就成这偷工减料的碎末子了?还夹杂着不少石砾土块!”

  老嬷嬷指着殿角堆放的那几筐明显成色不佳、炭块细碎的银丝炭,脸上满是心疼和不忿,“这点炭,烟大灰多不说,还不经烧!公主殿下身子娇贵,书房又要温书习字,这点炭哪够用啊!”

  殿内侍立的宫人们闻言,脸上都露出了愤愤不平之色,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萧贵妃和懵懂的小公主。炭火是深宫过冬的命脉,这克扣,就是在打昭阳殿的脸,更是存心要让小公主受冻!

  秦昭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感觉到殿内气氛不对,仰起小脸,看着母妃微蹙的眉头,伸出小手拉了拉萧贵妃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问:

  “母妃,炭火不够了吗?昭昭不怕冷的!昭昭可以去‘怡景苑’晒太阳!那里可暖和了!” 她的小脸上满是天真,以为去园子里玩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萧贵妃看着女儿纯真无邪、充满信赖的眼神,心头一酸。深宫中的黑暗面她的小昭昭太小了,不能知道。

  她俯身,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将她鬓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声音依旧保持着平静:“昭昭乖,没事。炭火够用的。” 她直起身,目光扫过那一筐筐劣质炭火,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意。

  王有德那番话,漏洞百出!皇后定的章程?俭省?偏偏椒房殿不减反增?这借口,拙劣得几乎不加掩饰,就是冲着她们母女来的下马威!

  “既是内务府统一调配,”萧贵妃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清晰地传入每个宫人耳中,“减了份例,想必也有其难处。豆蔻,不必再去争了。

  把本宫份例里的银丝炭,匀出三分之二来,全部送到公主的寝殿和书房去,务必确保公主那里暖和,灯火明亮,莫要冻着昭昭分毫。”

  “娘娘!”豆蔻和几个心腹宫女同时惊呼。贵妃的份例本就比公主的精细些,但也有限。匀出这么多给公主,贵妃自己怎么办?寒冬腊月,难道让贵妃也冻着?

  “照我说的做。”萧贵妃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本宫这里,用些普通红萝炭即可,无妨。” 她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需求降到最低。

  炭火的硝烟还未散尽,另一份“礼”又送到了。

  过了几日,正是南边新贡蜜橘入宫的时候。往年,昭阳殿总能分到最上等的一批,皮薄肉厚,汁水丰盈,甜如蜜糖,秦昭最爱吃。

  萧贵妃特意早早就吩咐了负责采买的宫女春桃:“去内务府盯着些,挑些最好的蜜橘给公主送来。”

  春桃应声而去,回来时却两手空空,脸色发白,眼神躲闪。

  “橘子呢?”豆蔻心直口快地问道。

  春桃噗通一声跪下,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奴婢…奴婢无能!奴婢去了内务府,王公公…王公公说,今年南边雨水多,蜜橘收成不好,上贡的本就少。

  好的…好的都紧着椒房殿、还有几位有皇子傍身的娘娘宫里先挑去了…轮到咱们昭阳殿,就…就剩这些了…” 她身后一个小太监,哭丧着脸,端着一个果盘上前。

  盘子里,稀稀拉拉躺着七八个橘子。个头极小,表皮青黄不均,摸上去硬邦邦的,有几个甚至带着明显的磕碰疤痕和霉点。一股生涩的青皮味,而不是往年的清甜橘香,弥漫开来。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盘寒酸的橘子上,又悄悄看向坐在软榻上、正眼巴巴等着吃蜜橘的秦昭。

  萧贵妃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盘橘子,最终落在女儿瞬间黯淡下去的小脸上。那期待的眼神如同被浇灭的小火苗,只剩下浓浓的失望和不解。

  “母妃…橘子…好小…” 秦昭小声嘟囔着,伸出小手拿起一个最小的,好奇地剥开。青涩的橘皮迸出些许汁液,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她费力地掰下一瓣,塞进小嘴里。

  “唔…!” 秦昭的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像只被酸到的小包子!她“呸呸”两下,把那瓣橘子吐了出来,小舌头伸着,眼泪都快酸出来了,“好酸!好涩!不好吃!不是甜甜的橘子!”

  这委屈巴巴的模样,让殿里的宫人们心都揪紧了,看向那盘橘子的眼神充满了愤怒。

  “娘娘!” 豆蔻再也忍不住了,扑通跪下,眼圈通红,“这分明是故意作践!克扣炭火也就罢了,连几个橘子都要如此刁难!奴婢…奴婢这就去禀告陛下!请陛下为娘娘和公主做主!” 她性格直爽,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奴婢也愿同去!” “请娘娘示下!” 几个年轻气盛的宫女太监也纷纷跪下请命,义愤填膺。连那个沉稳的老嬷嬷也叹息道:“娘娘,这般下去,不是办法啊。陛下最疼公主,若知道公主连口应季的果子都吃不上…”

  殿内群情激愤,都望着萧贵妃,等待她的决断。去告御状,似乎是唯一能出口恶气的途径。

  萧贵妃静静地坐着,看着女儿委屈地用小舌头舔着嘴唇,试图驱散那股酸涩,又看看地上跪着的、忠心耿耿的宫人们。她的脸上没有怒容,反而异常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那盘酸橘前,随手拿起一个,剥开,也掰了一瓣放入口中。那强烈的酸涩感瞬间充斥口腔,刺激得舌尖发麻。她眉头都没皱一下,平静地咀嚼,咽下。

  然后,她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议论:

  “都起来吧。”

  她目光扫过众人,带着安抚,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过是一盘橘子罢了,何至于惊动陛下?陛下日理万机,前朝已有诸多烦忧,这等后宫琐事,本宫自会料理。”

  她将手中剩下的橘子放回盘中,语气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

  “春桃,把这些橘子拿下去,分给殿里当值的宫人们尝尝鲜吧。虽是酸了些,也是南边的心意,莫要浪费了。”

  “豆蔻,”她转向心腹宫女,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力量,“拿本宫的私房银子,开库房,取五十两。你亲自带人出宫,去东市最大的‘四季鲜’果行,拣那最上等、最甜的蜜橘,买上三篓回来。记住,要最好的,给公主尝鲜。”

  “是!娘娘!” 豆蔻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主子的用意。用私库买!而且是买最好的!这不只是给公主解馋,更是无声的回击!向整个后宫宣告:你们克扣你们的,我们昭阳殿,用得起更好的!

  萧贵妃吩咐完,不再看那盘碍眼的酸橘,转身走回秦昭身边。她弯下腰,将还瘪着小嘴的女儿轻轻搂进怀里,温热的掌心抚过女儿柔软的发顶,声音是只对女儿才有的温柔:

  “昭昭乖,母妃让人去买甜甜的大橘子了,一会儿就送来。咱们不稀罕那些酸的,好不好?”

  秦昭靠在母妃温暖的怀里,闻着熟悉的馨香,委屈渐渐散去,用力地点点头:“嗯!昭昭等甜甜的大橘子!”

  这还不算完,皇后周氏开始在各种场合,借题发挥,指桑骂槐。

  后宫宫宴上,御膳房精心烹制的菜肴琳琅满目。皇后特意夹起一筷子用秦昭被“没收”的辣椒做的、点缀着红油的宫保鸡丁,放入口中,细细品味。

  随即,她放下银箸,用帕子优雅地沾了沾嘴角,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邻桌的萧贵妃听见:

  “嗯,这辣椒滋味果然霸道,难怪能让人涕泪横流,痛苦不堪。这世上的东西啊,有些看着鲜艳诱人,实则暗藏凶险,稍有不慎,便能害人害己。

  养孩子也是一样,光宠着惯着,由着她胡闹,种些来历不明的东西,迟早要惹出大祸来。还是得严加管束,懂规矩,识大体才好。”

  席间瞬间安静了几分,不少妃嫔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萧贵妃和正埋头啃一块糯米藕的秦昭。

  萧贵妃端坐如常,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婉笑容,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柔声对秦昭说:“昭昭慢点吃,别噎着。” 藏在袖中的手,却已悄然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