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第风雪归途杀机伏 廷尉深狱智计生-《大秦帝国:铁血文明》

  第124章 风雪归途杀机伏 廷尉深狱智计生

  太行山脉的雪道上,马蹄踏碎冰层的脆响格外刺耳。嬴政裹紧了身上的粗布军袍,将剑鞘紧紧贴在马鞍上——这是他从邯郸府库中找到的一柄普通秦剑,没有任何标记,正好掩人耳目。身后跟着的五名亲兵都是王翦精心挑选的锐士,每个人都能以一当十,却在此刻收敛了所有锋芒,像普通的商旅般沉默前行。

  “公子,前面是井陉关,秦国的关卡。”亲兵低声提醒,手指向远处山口的城楼。那里灯火通明,守军的甲胄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显然盘查比往日严了数倍。

  嬴政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关隘两侧的悬崖。雪覆盖了岩石,却掩不住那些隐约可见的箭垛——吕不韦显然料到他会回咸阳,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解下佩剑,换上商人的衣服。”嬴政翻身下马,将剑递给亲兵,“就说我们是从代郡来的盐商,去咸阳贩货。”他指了指马背上的空麻袋,“里面的盐早就换成了干粮,应付盘查足够了。”

  亲兵们迅速换装,脸上抹了些锅底灰,看上去果然像走南闯北的商贩。一行人牵着马走向关卡,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

  “站住!”守关的秦兵举起长戟,目光锐利地扫过他们,“干什么的?”

  “军爷行行好,小的们是代郡来的盐商,去咸阳做买卖。”为首的亲兵弯腰作揖,递上早已备好的通关文牒——那是陈墨以前留在邯郸的备用文牒,上面的印章足以乱真。

  秦兵接过文牒,翻来覆去地看,又打量着嬴政:“这小子看着面生,是新来的?”

  嬴政低着头,故意让声音显得怯懦:“是……是小的侄子,第一次跟出来见世面。”

  就在此时,关卡内侧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把他们带进来仔细搜,相邦有令,凡是从邯郸方向来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嬴政的心猛地一沉。说话的是吕不韦的门客赵竭,此人曾在邯郸见过他,虽然现在改了装,却未必能瞒过去。

  赵竭缓步走出来,三角眼眯成一条缝,逐个打量着他们。当目光落在嬴政脸上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来。”

  嬴政的手指悄悄摸到藏在袖中的短刀,只要赵竭认出他,就只能拼死一搏。亲兵们也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动手。

  “军爷,这孩子胆小……”亲兵试图打圆场。

  赵竭却一把推开他,伸手就要去捏嬴政的下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关卡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名骑兵疾驰而来,在关前翻身下马:“急报!代郡发现齐军踪迹,蒙恬将军请井陉关出兵支援!”

  赵竭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骂骂咧咧地转身去处理军情,挥手让秦兵放行:“滚吧,别耽误了军国大事!”

  嬴政低着头,随着亲兵快步走出关卡,直到远离了灯火,才敢大口喘气。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歪歪扭扭,那是强压着心跳才稳住的脚步。

  “公子,赵竭肯定起了疑心,我们得加快速度。”亲兵低声道。

  嬴政点头,翻身上马:“抄小路走,绕开所有城镇,争取明日天黑前到咸阳。”他望着西方的夜空,那里有一颗孤星格外明亮——陈墨说过,那是代表史官的“文曲星”,但愿先生能撑到他回去。

  ***咸阳廷尉府的地牢比邯郸的更阴冷。陈墨坐在稻草堆上,借着从铁窗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看着手中的竹简。这是他被关押前,书吏偷偷塞给他的,上面抄录着秦无恤招供的细节,其中一句“临淄来的使者,腰悬玉琮”让他心头剧震——玉琮是齐国公室专用的礼器,能佩戴玉琮的,至少是宗室重臣。

  “陈太史,相邦来看您了。”狱卒的声音带着嘲讽。

  牢门被打开,吕不韦穿着锦袍,身后跟着两名侍卫,手里捧着食盒。他挥退侍卫,亲自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炖肉和黍米。

  “先生在这地牢里受苦了。”吕不韦笑得像只老狐狸,“只要先生认下与韩成勾结的罪名,我保你平安无事,甚至还能官复原职。”

  陈墨拿起一块肉,放在鼻尖闻了闻,忽然笑了:“相邦的好意,陈某心领了。只是这肉里掺了‘牵机引’,吃了不会立刻死,却会浑身抽搐如牵机,何苦来哉?”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冷了下来:“先生果然聪明。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你以为嬴政能救你?他能不能活着回咸阳还不一定呢。”

  “相邦既然敢动公子,想必是做好了弑君的准备?”陈墨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不知相邦想立哪位公子为新君?是长安君成蟜的后人,还是……”

  “住口!”吕不韦猛地踹翻食盒,肉汤溅在地上,散发出刺鼻的药味,“陈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藏在太史令署的秦无恤供词,还有那幅齐国与韩成勾结的地图,我早就派人搜出来了。”

  陈墨心中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相邦既然都找到了,为何不呈给陛下?”

  吕不韦冷笑一声:“呈给陛下?让他知道我与齐国有往来?陈墨,你太天真了。三日之后,就会有人‘劫狱’,将你救出去,然后你会‘意外’死于乱箭之下,所有证据都会指向你是畏罪潜逃。”他凑近铁栏,声音压得极低,“而嬴政,会被安上‘私通叛贼’的罪名,永无翻身之日。”

  说完,吕不韦拂袖而去,牢门“哐当”一声关上,重新陷入黑暗。陈墨看着地上的狼藉,忽然笑了——吕不韦果然急了,急到连杀人灭口的手段都如此拙劣。他刚才提到“长安君成蟜”,就是为了试探,而吕不韦的反应,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测:相邦府里藏着的,不仅有齐国的使者,还有秦国宗室的反对势力。

  ***咸阳宫的偏殿里,秦王政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侍医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陛下的伤势本就未愈,这几日又因陈墨入狱和邯郸战事焦虑不已,病情越发沉重了。

  “李斯来了吗?”秦王的声音沙哑,几乎听不清。

  “回陛下,廷尉李斯在外候着。”内侍低声道。

  李斯走进殿内,看到秦王苍白的脸,心中一紧。他最近被吕不韦排挤,连面见秦王的机会都少得可怜,若不是今日秦王特意召见,他还在相邦府的监视之下。

  “陛下,臣李斯参见。”

  “起来吧。”秦王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先生被关在廷尉府,你这个廷尉,就什么都不知道?”

  李斯的额头渗出冷汗:“臣……臣查到相邦府的人确实在牢里动了手脚,给陈太史的饭食里加了药,但被陈太史识破了。”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竹简,“这是陈太史托人带给臣的,上面说,秦无恤供词里提到的齐国使者,住在相邦府的别院。”

  秦王接过竹简,上面只有两个字:“玉琮。”他瞳孔骤缩——齐国的玉琮,他在早年为质子时见过,那是齐闵王赏赐给宗室的宝物,后来流落到哪个支系了?

  “你带人去相邦府别院,”秦王的声音带着决绝,“不管用什么办法,把那个齐国使者抓来。记住,要活的。”

  李斯领命而去,刚走出偏殿,就看到吕不韦的长史站在廊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李廷尉这是要去哪?相邦正找您议事呢。”

  李斯心中一凛,知道自己被盯上了。他不动声色地拱手:“陛下身子不适,命我去太医院取些药材。”

  长史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忽然笑道:“巧了,相邦刚从太医院要来上好的人参,李廷尉不如随我去相邦府取?”

  这是明摆着要阻拦。李斯看着远处相邦府的方向,那里影影绰绰有不少侍卫,显然吕不韦早已布下了眼线。他深吸一口气,知道硬闯只会打草惊蛇。

  “那就多谢长史了。”李斯跟着长史走向相邦府,心中却在盘算——必须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否则不仅陈墨危险,连秦王都可能被吕不韦软禁。

  ***夜幕降临时,嬴政一行人终于抵达咸阳城外的渭水渡口。寒风卷着渭水的水汽,冷得刺骨。渡口的船夫早就被换成了吕不韦的人,看到他们,立刻警觉地举起火把。

  “我们要过河。”嬴政低声道,声音因连日奔波而沙哑。

  船夫上下打量着他们:“夜间禁渡,不知道吗?”

  “我们有急事,出十倍价钱。”亲兵递过去一块碎金。

  船夫的眼睛亮了亮,接过碎金掂了掂,忽然咧开嘴笑了:“十倍价钱?足够买你们的命了。”他吹了声口哨,芦苇荡里突然冲出十几名手持短刀的黑衣人,正是吕不韦的死士。

  “保护公子!”亲兵们立刻将嬴政护在中间,拔出藏在麻袋里的剑。剑光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与黑衣人的刀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嬴政没有退缩,他捡起地上的一根断矛,趁一名黑衣人不备,狠狠刺穿了对方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与雪水混在一起,却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他知道,这是回咸阳前的最后一道关,要么闯过去,要么死在这里。

  激战中,一名亲兵忽然大喊:“公子,坐船!我们拖住他们!”说着,他拉弓搭箭,射向船夫,却被一名黑衣人从背后刺穿了胸膛。

  嬴政看着倒下的亲兵,眼眶发热。他不再犹豫,转身跳上小船,解开缆绳。就在此时,一支冷箭呼啸着射来,直奔他的后心——是赵竭,他竟然亲自追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亲兵扑过来挡在嬴政身前,箭簇深深扎进了他的后背。亲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船推离岸边,嘶哑地喊道:“公子……活下去……”

  小船顺着渭水漂流而下,嬴政回头望去,火把映照下,亲兵们的身影一个个倒下,赵竭的怒吼声在夜风中回荡。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这笔血债,他记下了。

  小船靠近咸阳城墙时,嬴政看到城楼上的守军换了旗帜,不再是秦国的黑旗,而是相邦府的青色令旗。他心中一沉,吕不韦果然已经控制了咸阳城。

  就在他无计可施时,城墙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是三长两短——这是陈墨教他的暗号,代表“有危险,需接应”。嬴政连忙回应,敲击了两下。

  一块城砖被悄悄移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李斯的门客,也是陈墨安插在咸阳的眼线。

  “公子快进来!”门客低声道,“李廷尉被相邦软禁了,陛下也被控制了,现在只有公子能救他们!”

  嬴政钻进城墙的密道,里面漆黑潮湿,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面对的不再是叛乱的韩成,也不是遥远的齐国,而是盘踞在咸阳心脏的毒瘤。

  密道的尽头是一处废弃的民宅,门客递给嬴政一套宦官的衣服:“穿这个,能混进宫中。陈太史说,若事不可为,就去咸阳宫的密室,那里有能扳倒吕不韦的证据。”

  嬴政换上衣服,看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忽然想起陈墨常说的一句话:“王者之路,从来都是用鲜血和智谋铺成的。”他不知道密室里有什么证据,也不知道能否救出秦王和陈墨,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当他悄悄走进咸阳宫的宫墙时,正好看到吕不韦的仪仗从远处经过,相邦的车驾前,赫然立着一块玉琮,在宫灯的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嬴政的目光落在玉琮上,忽然明白了什么——吕不韦不仅勾结了齐国,还可能与齐国王室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这协议的内容,或许就藏在陈墨说的密室里。

  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低着头快步走向章台殿的方向。夜风吹过宫阙,带来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了。他不知道,在他走向密室的同时,廷尉府的地牢里,陈墨正借着月光,在墙壁上敲击着某种规律的节奏,仿佛在与谁联络。

  而那个与韩成会面的神秘人,此刻正站在相邦府的屋顶上,看着咸阳宫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他的手中,握着半块与嬴政身上相同的虎符。

  雪还在下,掩盖了咸阳城的暗流涌动。嬴政离密室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那里藏着的不仅是扳倒吕不韦的证据,或许还有更惊人的秘密,足以颠覆整个秦国。但他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