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远大集团总部。
顶层那间可以俯瞰全城的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一道道光栅，投射在名贵的地毯上。
陆振华站在窗前，背着手，身姿挺拔如松,他的面前，没有文件，没有报告，只有一杯正在袅袅升起热气的清茶,热气缓慢升腾，仿佛他此刻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内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金锐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陆总，我……我失败了。”金锐的声音干涩而羞愧，额头隐约有汗珠渗出，“观摩会……蓝图公司大获全胜,省里已经决定，以他们的技术为蓝本，制定新的行业标准。”
他详细地汇报了观摩会上发生的一切，从高建社的当众打脸，到王老虎的阵前倒戈，再到周副省长的亲口定论,每说一句，他的头就低一分，仿佛在地上寻找一个可以钻进去的缝隙。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陆振华的背影，生怕那无声的压力将他彻底击垮。
汇报完毕，他站在那里，等待着暴风骤雨的降临,以陆振华的手段，他这次把事情办得如此拙劣，被沉到江里喂鱼都算是轻的。他甚至设想了几种可能遭受的惩罚，每一种都让他不寒而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陆振华没有转身，没有咆哮，甚至连一丝怒气都没有流露，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车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静。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呵……有意思。”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金锐预想中的愤怒，只有一种棋手发现了有趣对手时的欣赏和玩味，那种眼神，让金锐更加看不懂。
“绕开原料封锁，用垃圾创造出一条全新的供应链……借力打力，把商业打压，变成向上递刀子的政治投机……最后，不满足于赢得项目，而是要直接定义行业标准……”
陆振华每说一句，眼神就亮一分，他似乎在复盘一场精彩的棋局，对对手的每一步都了然于心，甚至有些享受。
“这个林旬，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员，他是一头懂得利用森林法则，甚至能改变森林法则的猛兽。”
金锐愣住了，他没想到陆总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他以为陆总会斥责林旬的狂妄，会痛骂他的不识好歹，但此刻听到的，却是近乎赞叹的分析，这让他更加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像个跳梁小丑。
“陆总，是我无能！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金锐急切地想要弥补。
“不必了。”陆振华挥手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不是他的对手，用你这种常规的商业手段去对付他，就像用渔网去捞一条蛟龙，除了把自己的网撕破，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节奏不疾不徐，仿佛在敲打着金锐紧绷的心弦。
“我承认，我小看他了，我以为他只是一颗锋利的钉子，没想到，他是一颗种子，给他一点土壤和阳光，他就能长成一棵我无法轻易撼动的树。”
陆振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和他年龄不符的深邃，那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对未来几十年风云变幻的洞察。
他很清楚，1990年，只是一个开始。
未来，将有无数的机遇和风口，国企改制、房地产浪潮、互联网泡沫、亚洲金融风暴……那才是真正能让他大展拳脚的舞台，此刻，为了提前扼杀一个林旬，而在此刻暴露自己太多的实力和布局，甚至引起周毅这种级别的政治人物的警觉，得不偿失，他有更宏大的目标，眼前的小打小闹不值得他全力投入。
“陆总，那我们现在……”金锐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再次说错话。
“收手。”陆振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收手？”金锐大惊，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就这么放过他？”他心中的不甘和困惑交织。
“放过他？”陆振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不，是‘养着他’。”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窗前，目光投向遥远的滨海市方向，城市的轮廓在夕阳下逐渐模糊，但他仿佛能看清其中隐藏的每一个细节。
“一棵小树苗，就算折断了，又有什么乐趣？我要等。”
“等他长成参天大树，等他把根深深扎进这片土地，等他结出最丰硕的果实，等他以为自己已经能与我分庭抗礼……”
陆振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来，让金锐的血液都为之凝固。
“到那个时候，我会亲手把他，连同他脚下那片他引以为傲的森林，一起连根拔起。”
“让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成就，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那样的绝望，才是我最想看到的艺术品。”
金锐听得浑身发冷，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陆总，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超越了愤怒的、视众生为刍狗的绝对“理性”，在陆振华面前，所有人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包括金锐自己，也包括林旬。
“去吧。”陆振华挥了挥手，示意金锐离开，“撤销所有针对蓝图公司及其关联方的行动，把我们的重心，放到省城那几个即将改制的重工项目上，滨海市，暂时不用管了。”
“是，陆总。”金锐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双腿发软，他知道，今天他看到了陆振华最深不可测的一面，也明白自己这辈子，恐怕都难以望其项背。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陆振华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入喉，却无法冲散他眼底的冷意。
“林旬啊林旬，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好好地成长吧，把我为你准备的未来，装点得更繁华一些。”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预言般的笃定，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
滨海市，红旗厂。
林旬正在和团队成员们开会，讨论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全省推广，会议室里，激烈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展望中。
突然，林旬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寒意，从脊椎升起，直抵头皮，那种感觉，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冰冷巨手，从遥远的黑暗中，猝然握住了心脏，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但会议室里一切如常，窗外阳光正好。
这种感觉，一闪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皱了皱眉，甩了甩头，将这丝异样抛之脑后。或许是最近太累了，压力太大。
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狂风暴雨，已经无声无息地退去。
但他也隐约感觉到，战争并未结束。那股寒意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像是一声无形的警告。
它只是从喧嚣的战场，转入了更深、更暗的深渊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时机，而下一次，必将是真正的，你死我活。
顶层那间可以俯瞰全城的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将午后的阳光切割成一道道光栅，投射在名贵的地毯上。
陆振华站在窗前，背着手，身姿挺拔如松,他的面前，没有文件，没有报告，只有一杯正在袅袅升起热气的清茶,热气缓慢升腾，仿佛他此刻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内心。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金锐走了进来。
他低着头，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连喘气都小心翼翼。
“陆总，我……我失败了。”金锐的声音干涩而羞愧，额头隐约有汗珠渗出，“观摩会……蓝图公司大获全胜,省里已经决定，以他们的技术为蓝本，制定新的行业标准。”
他详细地汇报了观摩会上发生的一切，从高建社的当众打脸，到王老虎的阵前倒戈，再到周副省长的亲口定论,每说一句，他的头就低一分，仿佛在地上寻找一个可以钻进去的缝隙。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陆振华的背影，生怕那无声的压力将他彻底击垮。
汇报完毕，他站在那里，等待着暴风骤雨的降临,以陆振华的手段，他这次把事情办得如此拙劣，被沉到江里喂鱼都算是轻的。他甚至设想了几种可能遭受的惩罚，每一种都让他不寒而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陆振华没有转身，没有咆哮，甚至连一丝怒气都没有流露，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一两声车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静。
许久，他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呵……有意思。”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金锐预想中的愤怒，只有一种棋手发现了有趣对手时的欣赏和玩味，那种眼神，让金锐更加看不懂。
“绕开原料封锁，用垃圾创造出一条全新的供应链……借力打力，把商业打压，变成向上递刀子的政治投机……最后，不满足于赢得项目，而是要直接定义行业标准……”
陆振华每说一句，眼神就亮一分，他似乎在复盘一场精彩的棋局，对对手的每一步都了然于心，甚至有些享受。
“这个林旬，他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员，他是一头懂得利用森林法则，甚至能改变森林法则的猛兽。”
金锐愣住了，他没想到陆总会给出如此高的评价，他以为陆总会斥责林旬的狂妄，会痛骂他的不识好歹，但此刻听到的，却是近乎赞叹的分析，这让他更加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像个跳梁小丑。
“陆总，是我无能！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金锐急切地想要弥补。
“不必了。”陆振华挥手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你不是他的对手，用你这种常规的商业手段去对付他，就像用渔网去捞一条蛟龙，除了把自己的网撕破，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那节奏不疾不徐，仿佛在敲打着金锐紧绷的心弦。
“我承认，我小看他了，我以为他只是一颗锋利的钉子，没想到，他是一颗种子，给他一点土壤和阳光，他就能长成一棵我无法轻易撼动的树。”
陆振华的眼中，闪过一丝和他年龄不符的深邃，那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对未来几十年风云变幻的洞察。
他很清楚，1990年，只是一个开始。
未来，将有无数的机遇和风口，国企改制、房地产浪潮、互联网泡沫、亚洲金融风暴……那才是真正能让他大展拳脚的舞台，此刻，为了提前扼杀一个林旬，而在此刻暴露自己太多的实力和布局，甚至引起周毅这种级别的政治人物的警觉，得不偿失，他有更宏大的目标，眼前的小打小闹不值得他全力投入。
“陆总，那我们现在……”金锐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再次说错话。
“收手。”陆振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收手？”金锐大惊，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就这么放过他？”他心中的不甘和困惑交织。
“放过他？”陆振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不，是‘养着他’。”
他站起身，重新走到窗前，目光投向遥远的滨海市方向，城市的轮廓在夕阳下逐渐模糊，但他仿佛能看清其中隐藏的每一个细节。
“一棵小树苗，就算折断了，又有什么乐趣？我要等。”
“等他长成参天大树，等他把根深深扎进这片土地，等他结出最丰硕的果实，等他以为自己已经能与我分庭抗礼……”
陆振华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那声音像是从冰窖里传来，让金锐的血液都为之凝固。
“到那个时候，我会亲手把他，连同他脚下那片他引以为傲的森林，一起连根拔起。”
“让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成就，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那样的绝望，才是我最想看到的艺术品。”
金锐听得浑身发冷，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陆总，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超越了愤怒的、视众生为刍狗的绝对“理性”，在陆振华面前，所有人都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包括金锐自己，也包括林旬。
“去吧。”陆振华挥了挥手，示意金锐离开，“撤销所有针对蓝图公司及其关联方的行动，把我们的重心，放到省城那几个即将改制的重工项目上，滨海市，暂时不用管了。”
“是，陆总。”金锐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办公室，关上门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双腿发软，他知道，今天他看到了陆振华最深不可测的一面，也明白自己这辈子，恐怕都难以望其项背。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陆振华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入喉，却无法冲散他眼底的冷意。
“林旬啊林旬，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好好地成长吧，把我为你准备的未来，装点得更繁华一些。”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预言般的笃定，仿佛一切已成定局。
……
滨海市，红旗厂。
林旬正在和团队成员们开会，讨论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全省推广，会议室里，激烈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展望中。
突然，林旬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寒意，从脊椎升起，直抵头皮，那种感觉，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冰冷巨手，从遥远的黑暗中，猝然握住了心脏，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但会议室里一切如常，窗外阳光正好。
这种感觉，一闪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皱了皱眉，甩了甩头，将这丝异样抛之脑后。或许是最近太累了，压力太大。
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狂风暴雨，已经无声无息地退去。
但他也隐约感觉到，战争并未结束。那股寒意虽然短暂，却真实存在，像是一声无形的警告。
它只是从喧嚣的战场，转入了更深、更暗的深渊之中，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爆发的时机，而下一次，必将是真正的，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