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娜姐的倾诉-《我们都在拼命的活着》

  我赶紧找了纸巾递过去,又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

  娜姐吐了好一会儿,脸色变得苍白,刚才的红润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酒后的疲惫。

  “是不是很难受?以后还是少喝点。”我蹲在旁边,声音不自觉放轻了些。

  她接过水杯漱了口,用纸巾擦着嘴角,抬头看我时眼神有些朦胧:“好久没这么喝了……心里闷得慌。”

  我没接话,默默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塑料盘子里的凉拌菜还剩大半,酒瓶里的酒没剩多少,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小桌,此刻只剩一片狼藉。

  “小飞,你说人活着图啥?”娜姐突然开口,声音哑哑的。

  我愣了下,手里的动作停了。

  这个问题我想过无数次,在迪克公司的流水线上,在城中村的小巷里,却从没找到过答案。

  “可能……就图个安稳吧。”我含糊地说。

  她笑了笑,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安稳?我开这店快五年了,每天起早贪黑,以为能攒点钱回老家,结果呢?”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望着窗外夜市的方向。

  霓虹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我扶她坐到椅子上,把剩下的酒收了起来:“别想那么多了,先休息会儿。明天的活要是不急,我晚点再来也行。”

  娜姐摇摇头,从抽屉里摸出个小本子:“也不是啥重活,就是把这些货清点一下,写个清单就行。”

  她说话时,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像被什么东西划到过。

  刚想问,又觉得不太合适,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夜市的歌声还在隐隐传来,夹杂着酒瓶碰撞的脆响。

  我突然觉得,这夜晚好像变得特别长,长到能装下所有人的心事。

  我把娜姐扶到里屋的小床上,她躺下时哼唧了一声,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我拉过薄被盖在她身上,注意到枕头边放着个褪色的布娃娃,针脚歪歪扭扭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回到外间时,桌上的残羹冷炙还没收拾。

  刚擦完桌子,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我走过去一看,娜姐正扶着墙往外走,脚步还是虚浮的。“你咋起来了?”我赶紧过去扶她。

  “渴……”她声音干哑,眼神还有点发直。

  我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她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

  “刚才……没说啥胡话吧?”她突然抬头问我,眼里带着点慌乱。

  “没有,就说了说明天清点货的事。”我撒了个谎。

  刚才她那些关于“活着图啥”的话,更像是酒后吐的真言,没必要再提起来让她难堪。

  娜姐松了口气,把杯子放在桌上,突然笑了:“让你见笑了,我平时不这样的。”

  “没事,谁都有心里闷的时候。”

  我想起刚才看到的布娃娃,忍不住问,“那娃娃好奇特啊?”

  她愣了下,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床头,眼神软了下来:“嗯,我闺女做的。

  那时候她才上小学,手工课作业,缝得丑死了,我却一直带在身边。”

  “闺女?”我有点惊讶。看娜姐的年纪,最多三十出头,没想到孩子都那么大了。

  “是啊,今年该上初中了。”她眼里闪过点温柔,很快又暗下去,“跟着她爸在老家呢。”

  我没敢多问,怕戳到她的痛处。

  倒是她自己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跟她爸,在广州摆过三年地摊,卖过袜子,烤过红薯,后来攒了点钱才开了这店。

  本来想着等店稳定了就把闺女接来,结果……”

  她停住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

  我这才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有圈浅浅的白印,像是摘了戒指没多久。

  “去年冬天分的手。”她突然笑了笑,笑得有点苦,“他说不想再过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跟一个开服装店的女人走了,去了深圳。”

  窗外的夜市还在喧嚣,有小贩在扯着嗓子喊“十块钱三双”,有年轻情侣在打闹着跑过。

  这些热闹像是隔着层玻璃,明明听得真切,却又觉得离得很远。

  “那你闺女……”

  “我妈帮着带呢。”娜姐揉了揉眼睛,“每个月我都往家打钱,可孩子总说想我,上次视频,她指着作业本上的广州塔问我,啥时候能带她去看看。”

  她说到这儿,声音有点哽咽。

  我赶紧递过纸巾,心里堵得慌。

  来广州这两年,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为了生活背井离乡,把牵挂藏在心里,对着家人永远说“一切都好”。

  “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娜姐接过纸巾擦了擦眼睛,突然一拍桌子:“不说这些丧气话了!

  明天还得麻烦你帮忙清点货呢,要是累着你,我可过意不去。”

  “不麻烦,反正我也没事。”

  “那我先去躺会儿,你要是困了,柜台后面有折叠床,将就着睡一晚。”

  “好。”

  娜姐回里屋之后,我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看着外面的夜市。

  已经快十二点了,人还是不少。

  有穿工衣的工人蹲在路边吃炒粉,有小贩推着车慢悠悠地走,嘴里喊着“最后几份,便宜卖了”。

  想想自己进了迪克公司后,每天从早忙到晚,累得倒头就睡,也没心思逛。

  今晚要不是没去上班,大概也不会看到这些。

  原来换种心情,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我看着不远处一对小情侣在买气球,男孩踮着脚给女孩戴发卡,女孩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后半夜,夜市渐渐散了。

  摊贩们开始收拾东西,铁架子碰撞的声音叮当作响。

  我打了个哈欠,把折叠床撑开,躺在上面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有些漏水,墙皮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的红砖。

  我想起父亲,他总说“出门在外,能省就省”。

  小时候家里穷,他为了多挣点钱,下过矿井,在工地上搬过砖,手上的茧子厚得像老树皮。

  可就算这样,家里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那时候我总觉得,等我长大了,一定得挣好多好多钱,让他过上好日子。

  可真等我出来挣钱了,才发现生活没那么简单。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里屋传来哭声。悄悄走过去一看,娜姐正坐在床上抹眼泪,手里攥着那个布娃娃。

  “做噩梦了?”我轻声问。

  娜姐吓了一跳,赶紧把眼泪擦掉:“没……就是睡不着。”

  “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我就是想起我闺女了。”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会儿?”

  我在床边坐下,她把布娃娃递给我:“你看,这针脚歪的,当时她还哭着说,妈妈肯定会笑话她。”

  我拿起布娃娃看了看,确实缝得不太好,眼睛一个大一个小,胳膊还歪歪扭扭的。可不知咋的,看着挺暖心的。

  “挺好的,比买的有意义。”

  娜姐笑了:“就你会说话。”

  我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她开这店的不容易,说到我在迪克公司的遭遇。

  她说当初为了盘下这店,跟亲戚借了不少钱,每个月都得省吃俭用才能还上。

  我说车间里的机器声吵得人头疼,有时候半夜做梦,都能听到领班在喊“快点快点”。

  不知不觉,窗外泛起了鱼肚白。

  有早起的环卫工开始扫地,扫帚摩擦地面的声音沙沙响。

  “天亮了。”娜姐望着窗外,眼神亮了些。

  “小飞,不好意思,害你一晚上也没有休息。”

  “没事,不是还有活要干吗,干完了我再休息。”

  “也没太多事,就是要把那个仓库整理下,里面有些乱。也不急,早一天,晚一天都行。”娜姐极力让我先去休息。

  “好的,娜姐。那我上楼了!”

  “好。”

  上了楼,回到房间,我却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娜姐的样子。

  我以为她是那种生活幸福,随性的女人,谁知她的背后还有这么多不堪的故事。

  再想起李强店门上的转让公告,不由的感慨万千。

  我想,不管是在流水线上,还是在夜市里,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

  有时候觉得累,觉得难,但只要心里有个盼头,就总能走下去。

  就像娜姐说的,她一定会要带女儿去看广州塔。

  而我呢?等挣够了钱,就回家看看父亲,陪他唠唠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