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暖阁议新制,老臣惊祖规-《朕,朱厚照,开局大杀四方》

  乾清宫暖阁的冰盆里,整块的硝石正滋滋冒着白气,把周遭的暑气逼退三尺。

  朱厚照脱了外袍,只穿件月白中单,手里捏着块冰镇的酸梅汤,看着窗台上蔫头耷脑的茉莉。

  这几日暑气盛,连御花园的花草都打了蔫,倒衬得他案上那幅《九边图》愈发醒目。

  “皇爷,韩文在殿外候着了。”

  张永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手里捧着盘刚切好的西瓜,红瓤黑籽,看着就解暑。

  朱厚照把酸梅汤碗往案上一放,冰碴子碰撞的脆响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让他进来。”

  他特意叮嘱,

  “别让他行礼,天热,折腾。”

  韩文进来时,额头上的汗珠子正顺着皱纹往下淌,藏青色的官袍后背湿了一大片。

  他刚在户部核完账,听说皇爷深夜传召,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刘健的案子又出了什么岔子,一路上腿肚子都在转筋。

  “老臣韩文,参见陛下。”

  他刚要跪下,就被朱厚照摆手拦住。

  “坐。”

  朱厚照指了指冰盆旁的椅子,

  “张伴伴,给韩大人倒碗酸梅汤,冰镇的。”

  韩文谢了恩,小心翼翼地坐下,屁股只沾了个椅边。

  他偷瞄着朱厚照,见年轻的皇帝正用银签扎着西瓜吃,神情随意得像在跟同僚聊天,心里更没底了 —— 皇爷这时候找他,绝不是拉家常。

  “韩大人在户部待了多少年了?”

  朱厚照忽然开口,把一盘西瓜推到他面前。

  “回陛下,老臣从成化二十一年入户部,算到今年,整二十年了。”

  韩文拿起银签,却没敢吃,只是捏在手里把玩。

  “二十年啊。”

  朱厚照感慨道,

  “够久了。那你说说,户部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韩文心里一动,这是要考较他?

  他定了定神,朗声道:

  “回陛下,户部最大的毛病,是‘积’。”

  “积欠的税银、积弊的漕运、积年的亏空…… 这些都是孝宗爷在位时想改却没改成的,不是先帝没魄力,是牵扯太广,一动就怕伤了根本。”

  “说得好。”

  朱厚照拊掌,

  “‘积’字说得透彻。那你觉得,为什么改不动?”

  韩文的汗又下来了,他知道这话说深了容易得罪人,可看着朱厚照坦荡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道:

  “因为…… 因为文官集团盘根错节。”

  “改税银,动了地方官的奶酪;改漕运,碍了江南士绅的利益;就算想裁几个冗余的小官,都有一大帮人出来说情 —— 他们抱团,陛下想动,难。”

  “所以啊,”

  朱厚照放下银签,身体微微前倾,

  “朕想搞个新机构,专管这些‘积’事。”

  “不用六部的人,不用内阁的人,就用朕信得过的,直接对朕负责。”

  “他们只干活,不掺和那些文官的弯弯绕,你觉得怎么样?”

  韩文的手猛地一颤,银签 “当啷” 掉在盘子里。

  新机构?绕过六部内阁?这…… 这是要刨文官的根啊!

  “陛下,这…… 这怕是不妥!”

  他霍然起身,忘了君臣礼仪,

  “太宗爷设内阁,就是为了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六部更是国之基石!”

  “若是绕开他们另起炉灶,岂不是违背祖制?”

  “祖制?”

  朱厚照挑眉,

  “太宗爷设内阁,是因为当年事多,一个人忙不过来。现在呢?内阁成了文官抱团的幌子,六部成了互相推诿的衙门 —— 这也叫祖制?”

  “韩文,你摸着良心说,去年河南赈灾,户部的银子卡在兵部没拨下去,是不是因为两个部的侍郎互相看不顺眼?”

  “前年漕运改道,明明能省三十万两,是不是因为江南的文官怕伤了自家田产,硬生生给搅黄了?”

  韩文被问得哑口无言,那些事他都知道,甚至还亲自去协调过,可文官之间的派系倾轧,哪是他一个户部尚书能掰过来的?

  “陛下的意思,老臣懂。”

  他定了定神,声音里带着哀求,

  “可文官集团是大明的骨架啊!您刚登基就办了刘健、谢迁,已经让天下文官人心惶惶,要是再另起炉灶……”

  “他们会觉得陛下容不下他们,到时候联名上书的、托病辞官的,甚至…… 甚至封还圣旨的,怕是会接踵而至!”

  “弘治爷当年就是怕闹成这样,才对文官一再忍让啊!”

  “忍让?”

  朱厚照冷笑,

  “忍让到国库亏空,忍让到边军缺饷,忍让到刘健敢勾结藩王?”

  “韩文,你是个清官,朕信你。可你太懂那些文官的规矩了,懂到忘了,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不是他们的天下!”

  他走到韩文面前,目光锐利如刀:

  “朕告诉你,这个新机构,叫军机处。”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朕都要搞。”

  “你是户部尚书,管着钱袋子,将来军机处要办事,少不了要你支应 —— 朕今天找你,是给你透个底,也是问问你,敢不敢跟朕干?”

  韩文的后背彻底被冷汗浸透了,官袍贴在身上,凉得像冰。

  他看着朱厚照年轻却坚定的脸,突然想起弘治爷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 “新皇聪慧,只是性子烈,你要多劝着点”。

  现在看来,先帝的担心一点没错,这位小爷的胆子,比太祖爷还大!

  “陛下,老臣…… 老臣不敢欺瞒。”

  他 “噗通” 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老臣敬佩陛下的魄力,可…… 可老臣真的不敢苟同!”

  “动祖制,就是动国本!文官集团要是散了,谁来治理州县?谁来教化百姓?难道靠武将?靠太监?”

  “陛下三思啊!”

  朱厚照看着跪在地上的韩文,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让一个浸淫官场二十年的老臣接受军机处,太难了。

  韩文的反对,不是私心,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在作祟。

  “你起来吧。”

  朱厚照的语气缓和了些,

  “朕没逼你立刻答应,只是让你心里有个数。”

  “这几日你先忙刘健的案子,军机处的事,朕再想想。”

  韩文这才松了口气,磕了个头站起来,腿肚子还在发软。

  他知道,皇爷说 “再想想”,不过是给彼此留个体面,以这位小爷的性子,怕是早就打定主意了。

  “那…… 那老臣告退?”

  “嗯。”

  朱厚照挥挥手,

  “回去路上小心,天热,别中暑。”

  韩文躬身退下,走到暖阁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

  昏黄的灯光里,年轻的皇帝正低头看着那幅《九边图》,背影挺拔得像株松,可在他眼里,那背影却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决绝。

  暖阁里,张永见韩文走远了,才凑过来:

  “皇爷,这韩文是个直性子,就是太认死理。”

  “认死理好啊。”

  朱厚照拿起案上的纸,上面写着 “军机处人选:王守仁、陆炳……”,

  “至少他不贪,不结党。”

  “他今天反对,是因为没看到好处。等军机处办几件漂亮事,让他看看这新机构有多管用,他自然会转过来。”

  他笔尖一顿,在 “陆炳” 后面又添了个名字:

  “再加个刘瑾。”

  张永吓了一跳:

  “皇爷,刘瑾那性子,怕是跟王守仁他们合不来……”

  “合不来才好。”

  朱厚照笑了,

  “互相盯着点,省得他们抱成团,变成第二个内阁。”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朱厚照放下笔,望着天边的残月,眼神越来越亮。

  他知道,韩文的反对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跳出来,用祖制,用清流,用各种理由阻止他。

  可那又怎样?

  他要的大明,不是靠祖制捆住的死水,是能跟着时代往前跑的江河。

  而军机处,就是他劈开旧堤坝的第一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