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破庙里的烛光-《一天一个短篇虐文故事》

  林墨没再回王哥的出租屋。拿到诊断书的第二天清晨,他收拾好那个装着饼干盒和几件旧衣服的帆布书包,留下了王哥塞给他的两百块钱,压在枕头底下,像当初偷偷归还那笔医药费时一样。

  他不敢再待下去。王哥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担忧,好几次欲言又止,他怕自己哪天咳得直不起腰时,会被对方发现那张藏在饼干盒底的诊断书。他已经欠了太多人情,不能再让王哥为他的病费心——那是无底洞,填不满的。

  他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雪后的阳光刺眼,照在结了冰的路面上,反射出冷冷的光。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公园的长椅太冷,桥洞下风大,最后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城郊那座荒废的破庙。

  破庙不知建于哪个年代,院墙塌了大半,正殿的屋顶漏着天,神像的半边脸已经风化,露出里面的泥胎。他小时候跟着孤儿院的老师来过一次,那时还有几个拾荒的老人住在这里,如今却只剩下满地的碎瓦和没烧完的香烛。

  他选了个靠墙的角落,那里堆着些干草,还算干净。他把旧棉袄铺在草上,蜷缩着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里却奇异地安定了些。至少这里没人会问他为什么咳嗽,没人会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白天他依旧去捡废品,只是走得更慢了。咳嗽一阵比一阵凶,有时咳得狠了,会咳出些带着血丝的痰。他掏出皱巴巴的纸巾擦掉,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在垃圾桶里翻找塑料瓶。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废品站的老板看他一天比一天憔悴,每次都会多给他算几毛钱,有时还会把自己带的馒头分给他一半。“小伙子,你这身子骨得养着啊。”老板叹着气,“钱是挣不完的。”

  林墨只是笑笑,接过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能多攒一点是一点。他想把攒下的钱留给王哥,又想或许该留着,万一……万一能撑到找到爸妈呢?哪怕只是远远看他们一眼,知道他们过得好,也好。

  破庙里的夜晚格外冷。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呜呜地像哭。他裹紧旧棉袄,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里钻。他从书包里翻出捡来的半截蜡烛,又找到一个空罐头瓶,做了个简易的烛台。点燃蜡烛时,小小的火苗在风里摇晃,映着他苍白的脸,也映着神像风化的半边脸,竟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他借着烛光,翻出饼干盒里的奖状。一张张铺开在干草上,从小学到高中,红色的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他想起张慧贴奖状时的样子,踩着凳子,小心翼翼地抹上浆糊,生怕弄皱了边角。“我们小墨以后有出息了,这些奖状就是凭证。”她那时笑着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满满的骄傲。

  眼泪无声地掉下来,砸在奖状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赶紧用袖子擦掉,把奖状一张张叠好,放回饼干盒。不能哭,眼泪会带走身上的热气,他得省着点力气。

  有天晚上,他咳得厉害,胸口像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气来。他蜷在草堆里,浑身发抖,意识渐渐模糊。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张慧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过来,轻声说:“小墨,趁热喝,喝了就不咳了。”他想伸手去接,却怎么也够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妈……”他喃喃地叫着,声音细若游丝。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脚步声惊醒。蜡烛已经烧完了,庙里黑漆漆的。他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面前。

  “谁在那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林墨没敢说话,只是往墙角缩了缩。

  那人划亮一根火柴,火光中,他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是个拾荒的老奶奶,背上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是个小伙子啊。”老奶奶看清是他,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野猫呢。”

  老奶奶在他旁边坐下,从麻袋里掏出个烤红薯,递给他:“刚在旁边的烤红薯摊捡的,还热乎,你吃吧。”

  红薯带着焦皮,烫得人手心发红。林墨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是他来到破庙后,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话,还是个素不相识的老人。

  “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住这儿?”老奶奶问,声音里带着点好奇。

  林墨低下头,小声说:“没地方去。”

  老奶奶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只是从麻袋里翻出件更破旧的棉袄,披在身上:“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晚上睡觉多盖点。”

  那天晚上,老奶奶就睡在他旁边的草堆里。她的呼噜声很轻,像小猫在喘气。林墨抱着那个渐渐凉下去的烤红薯,心里暖暖的。原来就算在这样的地方,也能遇到善意。

  接下来的几天,老奶奶每天都会回来。她捡的废品比林墨多,有时会分给他几个塑料瓶,有时会带些别人扔掉的饭菜。他们很少说话,却像是有了某种默契。晚上点燃蜡烛时,老奶奶会拿出针线,缝补捡来的旧衣服,林墨就坐在旁边,看着烛光发呆。

  “小伙子,你是不是病了?”有天晚上,老奶奶看着他咳得直不起腰,忍不住问。

  林墨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奶奶没再追问,只是从麻袋里翻出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些花花绿绿的药片。“这是我以前捡的,治咳嗽的,你试试?”

  林墨看着那些药片,不知道过没过期,却还是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

  那天晚上,他吃了一片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咳嗽好像真的轻了些。他躺在干草上,看着跳动的烛光,突然觉得,或许就这样也不错。在这座破庙里,有烛光,有陌生人的善意,有他藏起来的奖状和思念,就算走到生命的尽头,也不算太孤单。

  蜡烛快烧完时,他从书包里翻出一张纸,是从废品站捡来的烟盒纸。他又找到半截铅笔,借着微弱的光,慢慢地写着什么。字迹因为手抖,歪歪扭扭的,却一笔一划,格外认真。

  写完,他把纸叠好,放进饼干盒,和诊断书、录取通知书放在一起。

  外面的风还在呜呜地吹,破庙里的烛光却顽强地亮着,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林墨闭上眼睛,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明天,或许还能捡到几个塑料瓶,或许老奶奶还会带回来热乎的烤红薯。

  能多活一天,就多看看这世界一眼吧。他这样想着,渐渐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