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英雄永眠-《撼龙秘卷》

  冰冷的湖水顺着破烂的衣襟滴落,在脚下积成一小滩浑浊。阿吉和公输铭相互搀扶着,踉跄地走在返回落云村的小路上,每迈出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镣。身体早已超越了疲惫的界限,只剩下麻木和深入骨髓的寒冷。然而,比身体更冷的,是那颗沉甸甸的心。

  远处湖心那巨大的、翻滚着泥沙和残骸的漩涡,如同一个尚未愈合的丑陋伤疤,烙印在原本平静的湖面上。低沉的、仿佛大地叹息般的轰鸣声依旧隐约可闻,那是青铜古城彻底沉入深渊的最后哀鸣。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村口在望。几条土狗依旧无精打采地趴着,但看到他们这两个几乎不成人形、带着一身湖腥和血腥气的归来者时,竟然惊恐地夹着尾巴,呜咽着躲回了角落。几个在井边打水的村民,看到他们,像是见了鬼一样,慌忙低下头,快步散去,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疏离。

  湖畔客栈那褪色的蓝布旗子出现在视野中。阿吉的心猛地抽紧,他几乎不敢去想,客栈里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客栈大堂里,玄尘子正手持罗盘,面色凝重地站在窗边,望着湖心的异象。云梦谣则守在楼梯口,脸色苍白,眼中满是焦虑。听到动静,两人同时转头。

  看到只有阿吉和公输铭两人,而且如此狼狈,玄尘子拂尘一摆,快步上前,沉声道:“萧居士呢?”

  云梦谣的目光扫过他们身后,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她的嘴唇瞬间失去了血色。

  阿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公输铭“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个孩子般瘫坐在地,泣不成声:“萧大哥……萧大哥他……为了让我们出来……他……他炸了那鬼东西的核心……没……没出来……”

  话音未落,云梦谣身体一晃,若非及时扶住楼梯扶手,几乎软倒在地。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大颗的泪珠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玄尘子闭上双眼,手持道诀,低声念诵了一句模糊的往生咒文,清癯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深切的悲恸。虽早已料到深入险地必有牺牲,但当噩耗真的传来,依旧难以承受。萧断岳,那个如同山岳般可靠、总冲在最前面的汉子,竟真的……

  大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公输铭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和窗外隐隐传来的湖波呜咽。

  良久,玄尘子才缓缓睁开眼,声音沙哑:“丁居士和金居士情况尚稳,但……亦有异变。”

  这句话将阿吉从巨大的悲痛中暂时拉回。他和公输铭挣扎着起身,跟着玄尘子和云梦谣快步上楼。

  房间内,丁逍遥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熟睡。但靠近细看,他皮肤下那些淡银色的纹路,此刻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甚至在窗外晦暗光线的照射下,隐隐流动着一种极其微弱的金属光泽。他的体温,似乎也比之前更低了,触手一片冰凉。

  而角落里的金万贯,则出现了更明显的变化。他眉心的那个黑色漩涡印记,颜色变得更深,边缘似乎还延伸出了几缕极其细微的、如同黑色蛛丝般的纹路,向着额角蔓延。他不再是无意识的呓语,而是蜷缩着身体,双手死死抱着头,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的呻吟,偶尔抬起头,眼中竟是一片混乱的、交替闪烁的猩红与漆黑!

  “自湖心异动开始,他们便如此了。”云梦谣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逍遥身上的‘金属化’似乎在加剧……万贯他……他好像非常痛苦,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冲突……”

  阿吉的心沉到了谷底。古城的毁灭,并不意味着危机的解除。陨铜的影响,早已如同无形的诅咒,缠绕上了他们。

  就在这时,公输铭突然指着自己的手背,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这……这是什么?!”

  只见他之前被岩石划伤的手背上,伤口已经结痂,但就在痂痕的周围,皮肤上不知何时,竟然也出现了一小片极其细微的、若隐若现的暗青色斑点!那颜色,那质感,与王老六尸体上的青铜斑何其相似!只是范围更小,颜色更淡!

  阿吉猛地拉起自己的衣袖,看向之前被黑毛古尸抓伤的手臂。伤口处的皮肤下,同样隐隐透出了一丝不正常的青黑色!

  连他和公输铭,也未能幸免!

  玄尘子快步上前,仔细查看两人身上的异状,又看了看丁逍遥和金万贯,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陨铜煞气侵体……核心虽毁,但其散逸的余毒,已如附骨之疽……此乃‘青铜之祸’的开端!”

  英雄永眠于黑暗的水底,用生命换来的,并非是彻底的安宁,而是更加诡异难测的未来。抚仙湖的湖水似乎暂时恢复了平静,但那沉入深渊的秘密,以及它带来的诅咒,却刚刚浮出水面。

  客栈外,阴云密布,山雨欲来。而他们身上的青铜斑纹,正如无声的宣言,预示着这场由远古延续至今的灾难,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