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鸿门宴-《临安风骨》

  樊楼。

  这座销金窟,今日,气氛肃杀。

  三楼,天字号雅间。

  柳月娘,端坐在主位。

  她换上了一身素白的衣裙,卸去了所有的金银首饰,只插了一根乌木簪。

  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三天了。

  这三天,对她而言,是三个世纪!

  丰和米行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遍了临安!

  沈家的废人,攀上了樊楼!

  柳月娘,三日后,宴请……汤相?!

  第一天,她暴怒,她想杀人!她想把沈家满门挫骨扬灰!

  第二天,她恐惧。

  汤相府,派人来问了!

  “柳老板,好大的手笔?”

  “好大的胆子?!”

  第三天,她绝望了。

  她背后的建王,也派人来问了!

  “月娘,你,是不是……想换主子了?”

  两面夹击!左右为难!

  她,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她,被那个十五岁的少年,用一场空的豪赌,逼上了绝路!

  他……到底凭什么?!

  他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火神?那虚无缥缈的神迹?!

  “咚。”

  “咚。”

  “咚。”

  楼梯,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三个人!

  一步,一步,稳如泰山!

  “吱呀——”

  门,开了。

  “呼——!”

  冷风,灌了进来!

  柳月娘的瞳孔,猛地收缩!

  三个人。

  左边,是韩诚。

  三天不见,这个韩阎王,仿佛脱胎换骨!他不再是地痞,而是一柄出鞘的刀!他的眼,只看他身前那个人的后背!

  右边,是沈妤。

  柳月娘认出了她!沈御史的千金!她不再是落魄的凤凰,她穿着崭新的棉袄,昂着头,宛如雪中的寒梅!

  而中间……

  沈惟。

  那个废人!

  他,也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虽然料子粗糙,但洗得发白!

  他的脸,依旧苍白,仿佛风一吹就倒!

  但那双眼,却亮得吓人!

  那不是少年的眼,是深渊!

  “沈惟……”柳月娘站了起来,声音嘶哑。

  “你……好大的胆子!!”

  “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

  沈惟,笑了。

  他拉开椅子,自己坐了下去,甚至还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我,只是替柳老板……送了封请帖。”

  “你!!”柳月娘气得发抖!

  “请帖?!”

  “你知不知道,楼下,坐着谁?!”

  “知道。”沈惟吹了吹茶沫。

  “丰和米行,山羊胡掌柜。”

  “广通当铺,老朝奉。”

  “还有……”

  “——宰相府,大管家,汤全!”

  “他们,都是来等你这场鸿门宴的!”

  “你!把我樊楼……放在火上烤!!”

  “柳老板。”

  沈惟,抬起了眼!

  “那是你的火。”

  “不是我的。”

  “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

  沈惟,放下茶杯。

  “我,是来收账的。”

  “收账?!”柳月娘气笑了,“你收什么账?!你欠我的命!!”

  “我收……火神的账。”

  “三天,到了。”

  “火神,来了。”

  “你,接,还是不接?”

  “……”

  柳月娘,死死盯着他!

  “就凭你?!”

  “就凭我。”

  “好!”

  柳月娘,一拍桌子!

  “沈惟!我今天,就赌你一把!”

  “你要是真有火神!我柳月娘……就认了!”

  “你要是没有……”

  “我就把你姐弟二人,亲手送给汤管家!平息宰相的怒火!!”

  “韩诚!”

  “在!”

  “备礼!”

  “是!”

  韩诚,低喝一声,走出门去!

  “柳老板。”

  沈惟,站了起来。

  “楼下的客人,也该请上来了。”

  “否则……”

  “这场戏,怎么唱得下去?”

  “……”

  柳月娘,深吸一口气!

  “春禾!”

  “奴婢在!”

  “去!把楼下的三位贵客……请上来!”

  “就说……”

  “我柳月娘……要给他们看一场……神迹!!”

  ……

  一炷香后!

  天字号雅间,人满为患!

  “柳老板!”

  一个身穿锦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丰和米行掌柜),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家的人,砸了我的店!还敢请我喝茶?!”

  “还有我!”广通当铺的老朝奉,也尖着嗓子喊!

  “你家的人,拿话噎我!逼我高价收了那破玉!”

  “柳老板!你今天不给个说法……”

  “说法?”

  一个更阴冷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穿黑袍、面无表情的老者,坐在一旁。

  他,就是宰相府大管家——汤全!

  “柳老板。”汤全的目光,扫过沈妤,落在了沈惟身上。

  “你,勾结朝廷罪臣之子,散播谣言,影射宰相。”

  “这,是灭门之罪。”

  “你,有什么说法?”

  满堂肃杀!

  山羊胡和老朝奉,都吓得噤若寒蝉!

  “他们没有想到”,这事,居然这么大!

  沈妤的脸,一片惨白!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的一句气话,居然真的捅了天!

  柳月娘的手,也在袖子里发抖!

  全场,只有三个人,站着。

  沈惟。

  韩诚。

  还有……

  “咚咚咚!”

  门,又响了。

  “进来!”柳月娘厉喝!

  门,推开!

  不是别人!

  正是那个独臂的狼兵!

  他,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盖着红布!

  “汤管家。”

  沈惟,终于开口了。

  他,走到了场中央!

  “灭门之罪,沈惟,担不起。”

  “但今天……”

  “我,是来送礼的。”

  “送礼?”汤全冷笑,“送什么礼?送你的人头吗?”

  “我送的礼,汤管家您……怕是没见过。”

  “第一件礼!”

  沈惟,指向托盘!

  “韩诚!”

  “在!”

  韩诚走上前,一把,掀开了红布!

  “哗——!!”

  满堂倒吸冷气!

  “那是什么?!”

  “冰?!不!是琉璃!!”

  “不!是糖!!”

  只见托盘中央,赫然放着一座由无数晶莹剔透的结晶堆成的……宝塔!

  那是沈惟用冰糖结晶,粘成的……冰糖塔!

  它,比白霜糖,还要纯粹!比琉璃,还要耀眼!

  “这……这……”柳月娘,噌地站了起来!她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以为白霜糖已是极限!”

  “没想到”!沈惟,居然还藏了这一手!!

  “这是……冰糖!”

  汤全!宰相府的大管家!他的眼,也直了!

  “这种纯度……比贡品还要高!!”

  山羊胡和老朝奉,更是看傻了!

  “此物,名为冰糖。”

  沈惟,淡淡道。

  “见面礼。”

  “送给柳老板,贺你我……合作愉快。”

  “你!!”柳月娘的心,狂跳!

  “她知道”,这东西,一旦拿出去,能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她”,赢了!

  “不!”是沈惟……赢了!

  “好!好一个冰糖!”

  汤全,冷笑着鼓掌!

  “沈郎君,果然好手段!”

  “你,用此物,收买了柳老板。”

  “那……”

  “你又拿什么……来平息老夫(宰相)的怒火?!”

  “你以为,凭这点甜头,就能让老夫放过你的灭门之罪吗?!”

  “汤管家。”

  沈惟,转过身,看向他。

  “冰糖,是送给柳老板的。”

  “送给汤相的礼……”

  “是第二件!”

  “独臂!”

  “在!”

  独臂,推开了第二辆板车!

  车上,赫然放着一个黝黑的……铁炉子!

  “和一筐黝黑的……”煤球!

  “这是什么?”汤全皱眉!

  山羊胡和老朝奉,也满脸嫌弃!

  “送宰相……一堆黑炭?!”

  “沈惟!你是在找死!!”山羊胡尖叫!

  沈惟”,不理会他。

  他,亲手拿起一块蜂窝煤,放入炉膛。

  他,拿起火折子。

  “汤管家。”

  “你在宰相府,天天山珍海味。”

  “你,知不知道……临安城的百姓,冬天,是怎么过的?”

  “他们,烧的是什么?”

  汤全,一愣!

  “烧的,是劣质的黑炭!”

  “烟大!火小!价高!”

  “一个冬天,要冻死多少人!?”

  “而我这个……”

  沈惟,点燃了火折子,塞了进去!

  “呼——!!”

  蓝白色的火焰!

  “轰——!!”

  只一瞬间!那火,就窜了起来!

  “没有一丝黑烟”!

  “只有纯粹的……”高温!

  雅间里的温度,瞬间拔高!

  “这……这是……”

  汤全!他的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他,不懂冰糖,但他懂这个!

  他,懂这意味着什么!

  “此物,名为火神!”

  沈惟,声音高亢!

  “它,用的是最贱的煤粉,最贱的黄土!”

  “成本,不到黑炭的十分之一!”

  “热量!是黑炭的五倍!!”

  “它,无烟!耐烧!”

  “一块煤,能烧两个时辰!!”

  “汤管家!”

  沈惟,逼视他!

  “你说,这份礼……”

  “够不够平息宰相的怒火?!”

  “够不够……换我沈家一条生路?!”

  “……”

  汤全,不抖了。

  他,也不冷了。

  他,浑身是汗!

  他,看着那团蓝色的火焰!

  他,知道,这不是火!

  这是……金山!!

  是能让汤相……更上一层楼的……政绩!!

  “够……”

  汤全,颤抖着,站了起来。

  他,走到沈惟面前。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沈郎君!”

  “老夫……替宰相……”

  “——替临安百姓……”

  “——谢过您了!!”

  “轰!”

  山羊胡和老朝奉,当场吓瘫!

  沈妤,用手捂住了嘴!

  韩诚,激动得浑身颤抖!

  柳月娘,看着那个十五岁的少年!

  看着他,用两件礼物,把一场灭门之灾,变成了一场泼天富贵!

  她,知道。

  “临安……”

  “——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