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雷霆一击-《临安风骨》

  四海帮总舵。

  压抑。

  死一样的压抑。

  那张象征着帮主权威的虎皮椅,此刻坐着一个汗流浃背的胖子。

  “过江龙”张涛,只觉得那张虎皮,像是无数根钢针,扎得他坐立不安。

  三天。

  仅仅三天。

  他引以为傲的四海帮,这个在余杭地界横行无忌的庞然大物,就被人从根子上,彻底刨烂了。

  生意,断了。

  人,跑了。

  货,没了。

  他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藏在哪里。

  他只知道,自己完了。

  堂下,几十名平日里吆五喝六的小头目,此刻都像霜打的茄子,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人心,散了。

  “帮……帮主……”

  一个亲信颤抖着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外面那家‘火神’店……又降价了……一文钱一块,还送一捆柴火……”

  一文钱!

  这已经不是倾销,这是在用钱,一下一下地,扇他张涛的脸!

  “砰!”

  张涛猛地一拍扶手,那坚实的木料发出一声哀鸣。

  他肥胖的脸上,肌肉扭曲,那双总是带着凶光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困兽般的疯狂与绝望。

  (欺人太甚!)

  (真当老子是泥捏的吗?!)

  他信了一辈子的拳头,到头来,却被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手段,打得体无完肤。

  他不甘心!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帮……帮主!”

  “外面……外面有人求见!”

  “他说,他叫……风九爷。”

  风九爷。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张涛混沌的脑子。

  是他!

  就是他!

  那个在对面茶楼里,坐了三天的男人!那个搅动了整个余杭,将他四海帮逼入绝境的幕后黑手!

  他竟然还敢来?!

  堂下的头目们,瞬间骚动起来。

  “他来干什么?”

  “是来……看我们笑话的?”

  “帮主!不能让他进来!这是羞辱!”

  张涛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羞辱?

  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怕羞辱?

  他缓缓地,从那份极致的愤怒与绝望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他为什么来?)

  (如果只是想弄死我,根本不必现身。)

  (他来,是想……谈?)

  一丝微弱的,求生的希望,像野草一样,从他心底的废墟里,疯狂地钻了出来。

  或许,还有机会。

  只要能活下去,脸面算什么?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堂下那些惶惶不安的脸,扫过自己这身华丽却已毫无意义的绸缎时,另一股更浓烈的情绪,压倒了求生的本能。

  那是“过江龙”最后的,可悲的尊严。

  他不能就这么跪下。

  绝不!

  (谈?)

  (好啊,老子就跟你谈!)

  (你不是喜欢玩阴的吗?老子就用最直接的法子,跟你玩到底!)

  张涛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到极点的凶光。

  他看向了角落里,那两个一直沉默不语的汉子。

  那是他最后的底牌,花重金养着的,真正见过血的亡命徒。

  一个眼神。

  两个汉子,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悄然隐没于屏风之后。

  张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重新堆起了狰狞的笑意。

  他坐直了身体,那股属于“过江龙”的悍匪之气,仿佛又回来了。

  “让他,进来。”

  大堂的门,被缓缓推开。

  风九爷,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绸衫,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和气的微笑,仿佛不是走进一个杀气腾腾的黑帮总舵,而是来邻居家串门。

  他身后,没有一个随从。

  空旷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走到堂中,停下脚步,对着虎皮椅上的张涛,拱了拱手。

  “四海帮张帮主,久仰大名。”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张涛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这张笑眯眯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他失败了。

  这张脸,就像一面镜子,只映出了他自己的紧张与色厉内荏。

  “你就是风九爷?”张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我。”风九爷依旧在笑。

  “好大的手笔。”张涛冷笑一声,“三天,就让我的四海帮,成了个空壳子。风九爷,佩服!”

  “张帮主客气了。”风九爷摆了摆手,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生意嘛,有来有往。只是,我们的生意,做法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环视了一圈堂内那些握着刀柄,满脸敌意的大汉。

  “今日我来,是奉我家主公之命,给张帮主,指两条路。”

  主公?

  张涛的心,猛地一沉。

  风九爷,竟然也只是个跑腿的?

  那他背后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风九爷没有理会他的惊骇,自顾自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条路。从今天起,余杭,再无四海帮。张帮主手下的所有兄弟,可以加入我们,成为‘火神’的伙计,我们保证,比跟着张帮主,赚得多。”

  “至于张帮主你……”风九爷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我家主公说了,念你也是一条好汉,可以给你一笔钱,送你离开余杭,下半辈子,富家翁,随便做。”

  话音刚落,满堂哗然!

  这是招安!

  这是赤裸裸的,当着他张涛的面,挖他所有的人!

  张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站起身,咆哮道:“那第二条路呢!”

  风九爷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伸出了第二根手指。

  “第二条路……”

  他的声音,轻了下来。

  “你拒绝。”

  话音落下的瞬间。

  张涛眼中,杀机爆闪!

  就是现在!

  他猛地一挥手,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命令!

  “杀了他!”

  屏风之后,两道黑影,如鬼魅般射出!

  两柄淬毒的短刀,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一左一右,封死了风九爷所有的退路!

  这是绝杀!

  堂下的四海帮众,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狂妄的商人,血溅当场的画面!

  张涛的脸上,露出了扭曲而快意的狞笑!

  (去死吧!)

  (跟老子玩,你还嫩了点!)

  然而,风九爷没有动。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张涛,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就在那两柄短刀,即将触碰到他衣衫的刹那。

  异变,陡生!

  “噗!”

  “噗!”

  两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听清的,利刃入肉声。

  那两道势在必得的黑影,在半空中,诡异地,停滞了。

  他们的脸上,还保持着出手的凶狠。

  但他们的喉咙处,却各自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紧接着,两道身影,如同被抽走了骨头的麻袋,软软地,摔倒在地。

  鲜血,无声地,浸染了冰冷的地面。

  死了。

  张涛最后的底牌,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死了。

  整个大堂,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凝固着极致的,无法理解的惊恐。

  张涛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他眼中的快意,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吞噬。

  他看到了。

  他看到,在大堂的房梁上,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多出了十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他们穿着黑色的劲装,脸上带着恶鬼面具,手中握着雪亮的,还在滴血的短刀。

  他们就像一群来自地狱的猎手,无声无息地,包围了整个大堂。

  狼兵!

  十七狼兵!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正门的光影中,缓缓步出。

  他没有戴面具。

  那张年轻而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总是带着煞气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是韩诚。

  他甚至没有看地上那两具尸体一眼。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直接落在了已经吓得浑身筛糠的张涛身上。

  风九爷,此时才慢悠悠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重新挂上了那副和气的笑容。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张涛,轻声补充完了刚才未尽的话。

  “张帮主,你选了第二条路。”

  “所以……”

  “我们,帮你体面。”

  “不……不……”

  张涛彻底崩溃了。

  他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谈判。

  这是一场,早已布置好的,针对他的,公开处刑!

  他想求饶,想跪下,想说他选第一条路!

  但韩诚,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韩诚动了。

  他没有拔刀。

  他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张涛走去。

  不快。

  但每一步,都像是巨锤,砸在张涛的心脏上。

  堂内,那几十个四海帮的精锐,握着刀,却无一人敢动。

  他们被那十几道鬼魅的身影,和韩诚身上那股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恐怖气场所震慑,连呼吸,都已停滞。

  韩诚,走到了张涛的面前。

  张涛已经瘫软在了虎皮椅上,裤裆处,一片湿热。

  曾经的“过江龙”,此刻,连一条蠕虫都不如。

  韩诚伸出手。

  没有杀气,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只是,轻轻地,掐住了张涛那肥硕的脖子。

  然后,微微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张涛的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了一边。

  他那双因为极致恐惧而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最后的不敢置信。

  韩诚松开了手。

  张涛的尸体,软软地,滑下了那张他坐了一辈子的虎皮椅。

  韩诚转过身,对着风九爷,微微点头。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目光,扫过堂内那些已经吓傻了的帮众,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头,割下来。”

  “挂到门口去。”

  夜色,褪去。

  晨曦的微光,照亮了余杭城的街道。

  四海帮总舵的大门,依旧紧闭。

  但那扇门上,却多了一样东西。

  一颗人头。

  一颗脸上还凝固着无边恐惧的人头。

  正是“过江龙”,张涛。

  鲜血,顺着门楣,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上,汇成一滩小小的,暗红色的血泊。

  一个狼兵,面无表情地走到门旁的墙壁前。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木炭。

  他在雪白的墙壁上,用力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巨大而狰狞的字。

  火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