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冰窖亡魂-《揽霜》

  那一声“咔嚓”轻响,在死寂的暗道和幽闭的冰窖中,不啻于一道惊雷!

  阿箩和荆辞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彻底停止。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

  暗道外,冰窖内那原本规律的搬运声和低语声也骤然停止!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只有冰窖深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阿箩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锐利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暗道的缝隙,扫了进来!她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什么声音?”冰窖里,一个压低的、充满警惕的男声响起。

  “好像是那边墙里……”另一个声音回应。

  “过去看看!”第一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沉重的脚步声朝着暗道墙壁的方向逼近!

  完了!被发现了!

  阿箩的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荆辞猛地将她往自己身后一拉,同时用极低的气声急促道:“往回跑!别回头!”

  说完,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也就是更靠近冰窖缺口的方向,猛地踹了一脚旁边松动的砖墙!

  “哗啦——砰!”

  更大规模的坍塌声响起!碎砖和灰尘簌簌落下,瞬间堵塞了一小段通道,也更大程度地暴露了那个观察缺口!

  “在那边!”冰窖里的声音立刻被这更大的声响吸引过去!

  “妈的!真有老鼠钻进来了?!”怒骂声和拔刀出鞘的铿锵声同时响起!

  “走!”荆辞趁着对方注意力被吸引、尘埃尚未落定的瞬间,猛地推了阿箩一把,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阿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是要用自己作为诱饵,制造混乱,为她争取逃跑的时间!

  “不……”她下意识地想抓住他。

  “快走!”荆辞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在尘埃中显得异常凶狠和急切,“你想一起死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阿箩心上。她看着他已经开始渗血的背部,看着他那双在绝境中燃烧着最后意志的眼睛,眼泪汹涌而出,却也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她咬碎银牙,猛地转身,朝着来时的黑暗深处,拼尽全力跑去!身后传来冰窖墙壁被暴力破开的巨响、男人的怒喝声、以及荆辞压抑的、似乎被打中的闷哼声!

  每一声都像一把刀扎在她的心上!但她不能停!她只能跑!沿着漆黑曲折的暗道,凭着记忆和求生的本能,疯狂地奔跑!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肺部如同火烧般疼痛,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身后的打斗声和呵斥声越来越远,逐渐被黑暗吞没,但她不敢停下,仿佛一停下就会被无尽的黑暗和恐惧吞噬。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任何身后的声音,直到力竭地摔倒在冰冷泥泞的地面上,才瘫软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只有她一个人剧烈的心跳和喘息声。

  荆辞……他怎么样了?

  那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带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面对那些明显是练家子的凶徒……他还有活路吗?

  巨大的悲伤和负罪感瞬间将她淹没。她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无声地痛哭起来。

  是她……是她踩滑了砖石……是她害了他……

  哭了不知多久,直到眼泪流干,身体冻得几乎失去知觉,阿箩才强迫自己停止。

  不能就这样倒下。荆辞用命换来的逃生机会,不能白白浪费。

  她挣扎着爬起来,擦干眼泪。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可能……为他做点什么。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沿着暗道艰难前行。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了。

  孤独和恐惧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她。暗道的每一个细微声响都让她心惊胆战。她不敢再靠近任何可能有光亮和声音的地方,只能朝着与冰窖相反的方向,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又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再次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这一次的光线,似乎与冰窖那昏黄的光不同,更加……清冷一些?

  阿箩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是出口?还是另一个危险的巢穴?

  她极其小心地、一点点靠近。

  光亮的来源,同样是墙壁上方的一个缺口。但这个缺口似乎更高,也更隐蔽。

  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似乎是一个……院落?天色依旧漆黑,但借着雪地的反光和屋檐下挂着的、光线黯淡的灯笼,她能看出这是一个颇为雅致的庭院,亭台楼阁,覆着白雪,只是似乎格外冷清,透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这是哪里?看起来不像是浣衣局那般杂乱的地方,也不像是冰窖那种功能性的场所。

  她仔细倾听,院中寂静无声,似乎空无一人。

  或许……这里可以暂时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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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观察了许久,确认外面确实没有人迹后,才开始尝试扩大这个缺口。缺口周围的砖石似乎比冰窖那边更加松动,她费力地撬下几块砖,终于弄出了一个足以让她钻出去的洞口。

  一股冰冷但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让她精神一振。

  她极其谨慎地先探出头观察。庭院里果然空无一人,只有积雪和枯树。她所在的这面墙,似乎是一处假山石的背面,颇为隐蔽。

  她迅速钻了出来,然后立刻回身,将撬下来的砖石尽量恢复原状,掩盖住洞口。

  做完这一切,她才背靠着冰冷的假山石,缓缓滑坐在地,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她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但这里是哪里?

  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庭院规模不小,建筑精巧,但明显缺乏打理,积雪无人清扫,廊下的灯笼也昏暗欲灭,透着一股被遗忘的荒凉感。

  难道是……某个失宠妃嫔的宫苑?或者……是传说中的冷宫?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断断续续的、如同呓语般的哭泣声,随着寒风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那哭声幽怨凄婉,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阿箩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

  这里有人?!

  她立刻屏住呼吸,蜷缩起身子,将自己完全隐藏在假山石的阴影里。

  哭声似乎是从庭院深处的一间厢房里传出来的。那声音飘忽不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夹杂着模糊的词语,听不真切,只隐约捕捉到“……儿……我的儿……”、“……冷……好冷……”之类的片段。

  是哪个被关在这里的妃嫔在哭诉?

  阿箩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如果是失宠的妃嫔,威胁或许不大。

  但她依旧不敢大意。这深宫之中,任何一点异常都可能隐藏着危险。

  她决定暂时就藏在这假山石后,等到天亮再看情况。

  这一夜格外漫长。寒冷的雪夜,独自一人躲藏在陌生的荒园,听着那若有若无的凄切哭声,对阿箩而言是极大的折磨。她又冷又饿又怕,紧紧抱着自己,思念着生死未卜的荆辞,眼泪再次无声滑落。

  天快亮时,那哭声终于渐渐停止了。

  晨曦微露,阿箩才借着渐渐明亮的天光,稍微看清了这座庭院的模样。果然处处透着破败和寂寥,廊柱的油漆剥落,窗户纸破损,园中的花草早已枯死,被积雪覆盖。

  这里似乎真的是一处被遗忘的角落。

  稍微松了口气的同时,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感再次袭来。

  她躲过了盘查,逃出了暗道,可是然后呢?她被困在了这个陌生的、看似安全的荒园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御寒的衣物,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荆辞生死不明……

  她该怎么办?

  就在她彷徨无措之际,庭院角落的一扇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旧棉袄、头发花白、拎着一个食盒的老嬷嬷低着头走了进来。她步履蹒跚,直接走向那间昨夜传出哭声的厢房,似乎对这里的凄凉景象早已习以为常。

  是送饭的?

  阿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缩在假山石后,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老嬷嬷走到厢房门口,并没有进去,只是将食盒放在门口,然后用一种麻木平板的声音对着里面说道:“吃饭了。”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老嬷嬷也不在意,放下食盒后,便转身蹒跚着朝着小门走去,似乎准备离开。

  机会!

  阿箩的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这个老嬷嬷可能是她了解这里、获取食物的唯一机会!

  可是,怎么接近她?会不会惊动他人?

  眼看老嬷嬷就要走出小门,阿箩一咬牙,顾不上许多,压低声音急促地喊道:“嬷嬷!请留步!”

  那老嬷嬷的背影猛地一僵,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那是一张布满皱纹、毫无表情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睛惊讶地看向假山石的方向。

  当她看到从阴影里走出来的、衣衫褴褛、脸色苍白、冻得瑟瑟发抖的阿箩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恐惧?!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手指颤抖地指着阿箩,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的气音:“你……你……显灵了?!不……不可能……”

  显灵?

  阿箩被她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愣。

  老嬷嬷却像是吓破了胆,食盒也顾不上拿,转身就要跑!

  “嬷嬷别怕!”阿箩急忙压低声音解释,“我不是鬼!我是活人!我是……我是掖庭的宫女,不小心迷路走到这里的!”

  老嬷嬷的脚步顿住了,她再次转过身,惊疑不定地、上下仔细打量着阿箩,尤其是她那双冻得通红、沾满污渍的手,和身上浣衣局风格的粗布衣服。

  看了半晌,她眼中的恐惧才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疑惑和警惕:“掖庭的宫女?怎么会跑到这‘静思苑’来?这里可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阿箩已经听到了这个名字——静思苑。

  她果然没猜错,这里确实是冷宫的一部分!

  “我……我昨夜送东西走错了路,又遇上盘查,慌不择路,就……就躲进来了……”阿箩半真半假地解释着,脸上努力做出可怜害怕的样子,“嬷嬷,求您行行好,别声张……给我点吃的吧,我饿了一天一夜了……”

  那老嬷嬷皱着眉头,依旧警惕地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的真假。静思苑地处偏僻,平时绝无人来,一个掖庭小宫女误闯进来,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她又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厢房门,压低声音对阿箩道:“你赶紧走!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要是被里面那位……或者被外面的人知道,你小命不保!”

  “里面那位……是?”阿箩下意识地问。

  老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讳莫如深,连连摆手:“别问!千万别问!赶紧走!”

  她似乎不想与阿箩有任何牵扯,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冰冷的馒头塞给阿箩,然后就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快走快走!从那边小门出去,顺着墙根往东走,或许能绕回去!记住!千万别跟人说你来过这儿!也别再来了!”

  阿箩接过那冰冷的馒头,还想再问些什么,那老嬷嬷却已经急匆匆地转身,从小门离开,并从外面把门给闩上了!

  阿箩看着手里冰冷的馒头,又看了看那扇被闩上的小门,和远处那间寂静得诡异的厢房。

  静思苑……里面那位不能问的存在……老嬷嬷惊恐的“显灵”二字……

  一个模糊的猜测,渐渐在她心中浮现。

  难道……住在这里的妃嫔,长得和她很像?

  或者……和她认识的某个人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