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黄泉路的引魂鸡-《九零夜话我亲历的那些悚然瞬间》

  这天傍晚,刚在红漆牌位前磕完三个响头,也算是正式接了堂口。

  从那以后,胡三太爷的烟袋锅子味,黄家二姑脆生生的笑声,柳家七爷滑腻的鳞片滑动的声音,就常绕在我耳边,成了别人听不见的秘密。

  这天放学,我背着书包往家跑,刚踏进院门,就闻见了葱花爆锅的香味。

  姥爷极少下厨,今天太阳怕是打西边出来了。

  炕桌上果然摆的满满当当:油汪汪的红烧肉,香喷喷的酸菜白肉,金黄的炸丸子。

  还有我最爱的粘豆包,正气裹着香味往我鼻子里钻,馋的我直咽口水。

  我偷偷伸出手,刚要捏起一个粘豆包,姥姥的巴掌就轻轻拍在我手背上:“洗手了吗?”就吃?等你大舅来再开饭。

  “大舅要来?”我眼睛一亮,大舅上次来还偷偷给我塞了糖,他不是说要去镇上拉货吗?

  姥姥把碗筷摆整齐,叹了口气,说是货提前卸完了,想回来看看。

  我们三个坐在炕沿上等着姥爷,每隔一会儿就往窗外瞅,烟袋锅子抽的“滋滋”响,烟灰簌簌落在地上。

  我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从3点到4点。

  桌上的菜渐渐凉了,油星子凝在表面像一层薄薄的霜。

  姥爷把烟袋锅子往炕沿上一磕,眉头皱成个疙瘩:这时候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张大娘慌慌张张的喊声,声音里带着哭腔,老林家的!

  不好了!你家老大在村后坟地那晕过去了!

  姥爷噌的一下,站起来鞋都没穿好,就往外跑,姥姥抓着我的手紧随其后。

  刚跑出村口,就撞见小五子和小霞,他俩手里还攥着弹弓,看见我们急急忙忙的样子,小五子忙喊:

  雯雯,你们干啥去啊?

  不是说好今天去掏鸟窝吗?

  我大舅晕在坟地了,我急得快哭了。

  小霞一听,拉着小五子就跟上来,我们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气。

  村后坟地离村口有二里地,全是没修好的土路,坑坑洼洼的。

  天快黑了,风刮过坟头的荒草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有人在哭。

  坟地里的石碑歪歪扭扭的立着,有的碑上连名字都看不清了,只有几只乌鸦落在碑顶上,“呱呱”的叫着,声音刺耳。

  大舅就躺在坟地中间,那棵老槐树下脸白的像纸,嘴唇却紫的发黑,眼睛闭着,胸口微微起伏。

  姥爷蹲下去,手刚碰到大舅的额头,就“哎呀”一声这么烫!

  跟火烧似的。

  我们几个小孩帮着抬大舅的胳膊,刚碰到他的衣服,我手腕上的绢帕突然热了起来。

  胡三太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丫头别碰他的领口,有脏东西跟着。

  我赶紧缩回手指着大舅的脖子,姥姥大舅领口有东西!

  姥姥凑过去一看,只见大舅的衣领上沾着几根乌黑的头发,头发丝儿还在轻轻动,像是有生命似的。

  姥姥脸色一下子变了,从兜里掏出个红布包,捏出点朱砂。

  往大舅领口一撒滋啦一声,那几根头发瞬间就化成了灰,空气中飘起一股焦糊味。

  把大舅抬回家,放在炕上,姥姥就找出香案,点上三柱香,又拿出六枚铜钱往桌上一撒。

  他盯着铜钱看了半天,手都在抖,眼泪“吧嗒吧嗒”掉在香岸上。

  是吊死鬼,缠上老大了。

  我们去晚了,他的魂丢在坟地了,要是找不回来,顶多撑到后半夜。

  姥爷一听,急得直跺脚,那咋整啊?

  姥姥转过头,眼睛直直的看着我,眼神里又急又怕。

  雯雯,你刚立了堂口,能通阴阳。

  只有你能去地府,把你大舅的魂接回来。

  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抓着姥姥的衣角摇头:姥姥,我不去!

  地府里有孟婆,还有鬼差,我怕!

  你要是不去,你大舅就真的没了!

  姥姥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炕上昏迷的大舅,你忘了?

  上次你发烧还是你大舅背着你去镇上看病的。

  他还说等有空要给你买新书包。

  我看着大舅苍白的脸,想起他给我塞糖时的笑容,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

  我咬了咬嘴唇,把手腕上的绢帕攥紧,那我去。

  但是姥姥,我要是回不来咋办?

  姥姥赶紧从鸡窝里抓了只红公鸡,鸡爪子用红绳绑着,又点上两盏清油灯放在香案两边。

  这公鸡能引路,跟着他走,别回头。

  这两盏香烧完之前,你必须带着你大舅的魂回来。

  姥姥能看见你走的路,会给你指引。

  她又把一张黄符塞到我手里,要是遇到鬼差拦着,就把这符拿出来,说是堂口的人。

  我点点头,抱着公鸡坐在炕上,闭上眼睛。

  胡三太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丫头,别怕,太爷跟你一起去。

  一会儿要是看见黑风就往左边躲,那是勾魂的阴风。

  眼前的光线突然暗了下来,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像是有无数人在哭。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黑漆漆的小路上,路两边全是灰蒙蒙的雾气,看不见尽头。

  怀里的公鸡“咯咯”叫了两声,往前迈了两步,我赶紧跟上。

  走了没一会儿,就听见前面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链声,还有人咳嗽的声音。

  我往旁边的雾气里躲了躲,看见两个穿着黑白衣服,戴着高帽子的人走了过来,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和“一见生财”。

  黄家二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丫头别出声是黑白无常,他们在勾魂,别让他们看见你。

  我赶紧捂住嘴,看着黑白无常,从旁边走过去。

  他们手里的铁链上拴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一直在哭,声音听得我心里发毛。

  等他们走远了,我才敢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条河,河水是黑色的,上面飘着一层绿色的泡沫,还有几只小船在河上飘着。

  船上坐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老婆婆,手里拿着一个碗。

  孟婆!我心里一紧,刚想往后退。柳家七爷的声音响起来:丫头,别慌,顺着河边走,别上他的船。

  她要是喊你,你就说你是堂口的,要带魂回去,她不敢拦你。

  我抱着公鸡贴着河边的小路走,尽量离那些小船远一点。

  刚走过去没几步,就听见孟婆的声音在后面喊:小姑娘,过来喝碗汤吧,喝了汤就啥烦恼都没有了。

  我没回头,加快脚步往前走,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近,像是就在我耳边。

  小姑娘,你看你走的这么累,喝碗汤歇会儿吧。

  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吓得尖叫起来。

  回头一看,孟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她的脸白的像纸,眼睛里没有黑眼珠,全是白色的。

  她手里的碗装着红色的汤,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喝了它!孟婆的声音冷冰冰的,抓着我胳膊的手越来越紧,我感觉胳膊像是被冰裹住了,又凉又麻。

  我不喝!我想起姥姥给我的黄符,赶紧掏出来举在面前。

  我是堂口的人,要带我大舅的魂回去,你别拦着我。

  孟婆看见黄符,眼睛里闪过一丝害怕,抓着我胳膊的手松了松,但还是没放,你要是不喝汤,就别想从这过。

  这地府的路,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胡三太爷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凶,放肆!堂口的人也是你能拦的?

  信不信太爷,烧了你的孟婆汤?

  一道红光从我的绢帕里飘了出来,落在孟婆的碗里,碗里的汤瞬间就冒起了黑烟,发出“滋滋”的声音。

  孟婆尖叫一声,松开我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我的眼神里满是忌惮,“你……你是胡三太爷的人?”

  我点点头,抱着公鸡赶紧往前走,跑了好远才敢回头看一眼,孟婆已经不见了,只有那只小船还在黑河里漂着。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座城门,城门上写着酆都城三个大字。

  城门两边站着两个拿着大刀的鬼差,脸上全是伤疤,眼神凶狠。

  我刚想走过去,就听见姥姥的声音,从天上飘下来。

  雯雯往右边走,那边有个小城门,是给堂口的人走的,不用跟鬼差打交道。

  我赶紧往右边拐,果然看见一个小城门,城门上贴着一张黄符,跟姥姥给我的那张一样。

  我走过去,城门自动开了,里面还是灰蒙蒙的,雾气隐约能看见一些房子。

  房子都是黑颜色的,窗户里没有灯光,只有偶尔传来几声哭喊声。

  “丫头,你大舅的魂在那边的破庙里,你赶紧去。”

  胡三太爷的声音有些急,“姥姥的香快烧完了,我们没时间了。”

  我跟着公鸡往破庙的方向跑,破庙的门是破的,掉在地上,里面全是蜘蛛网和灰尘。

  我走进去,看见大舅的魂坐在地上。

  低着头,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还是他白天穿的那件,只是变得灰蒙蒙的。

  “大舅!”我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大舅慢慢抬起头,眼神空洞,看见我愣了愣,雯雯,你咋在这?

  这是哪儿啊?我咋啥都记不起来了?

  大舅,这是地府,你快跟我走,咱们回家。

  我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可他却不动,眼神里满是害怕,我不敢走。

  刚才有个女的一直跟着我,她的脸是青的,舌头掉的老长,她说要我陪她。

  那是吊死鬼,别怕,我把黄符塞到他手里,你拿着这个就没人敢拦咱们了。

  大舅点点头,跟着我往外走。

  刚走出破庙,就听见后面传来女人的哭声,声音尖锐刺耳,你们别想走,他是我的。

  我回头一看,看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飘了过来。

  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脸,舌头从嘴里伸出来,垂到胸口,脖子上还缠着一根绳子,绳子上沾着血。

  黄家二姑的声音响起来,丫头快带着你大舅跑,这是那吊死鬼的怨魂,他不想放大舅走。

  我赶紧拉着大舅往前跑,可那吊死鬼飞得很快,眼看就要追上我们了。

  柳家七爷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丫头把绢帕解下来,扔向她帕子上的仙儿,能镇住她。

  我赶紧解开绢帕,往身后扔过去。

  绢帕在空中展开,上面的狐狸,蟒蛇,黄鼠狼突然活了过来。

  狐狸跳起来一口咬住吊死鬼的胳膊,蟒蛇缠住他的身体,黄鼠狼则跳到他的头上,抓他的头发。

  吊死鬼尖叫起来,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成了一缕黑烟,消失了。

  绢帕又飞回到我手里,我赶紧重新系在腰上,拉着大舅继续往前。

  怀里的公鸡突然“咯咯”叫了起来,声音很急促,姥姥的声音也变得很着急。

  雯雯快香快烧完了!再不走你就回不来了!

  我抬头一看,前面的雾气里出现了一道光,那是回家的路!

  我拉着大舅,拼命往那道光跑过去。

  刚跑到光下面,就听见孟婆的声音在后面喊:“小姑娘,你还没喝我的汤呢!”

  我没回头,抱着公鸡,拉着大舅跳进了那道光里。

  眼前的光线突然变得很亮,我眯了眯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家里的炕上,怀里还抱着那只红公鸡。

  姥姥坐在我旁边,眼睛红红的,看见我睁开眼睛,她一下子就哭了。

  “雯雯!你可算醒了!你都躺了三个时辰了,怎么喊都没反应,姥姥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往旁边一看,大舅也醒了,他靠在炕头上,脸色虽然还有点白,但已经好了很多。

  他看见我,笑了笑:雯雯,谢谢你啊,大舅都知道了,是你把大舅从地府拉回来的。

  姥爷端着一碗红糖水走过来,递给我:丫头,快喝点水,补补身子。

  你可是咱们家的小英雄。

  我喝着红糖水,感觉浑身暖洋洋的,手腕上的绢帕轻轻蹭了蹭我的皮肤。

  胡三太爷的声音在我耳边笑着说:丫头,好样的,没给太爷丢脸。

  以后要是再遇到这种事,太爷还跟你一起去。

  小五子和小霞趴在炕沿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雯雯,你太厉害了!”

  你真的去地府了吗?

  地府里是不是有很多鬼啊?

  我点点头,把在地府里遇到的事跟她们说了一遍,她们听得眼睛都直了。

  小霞还吓的往小五子身后躲了躲。

  只是在这之后,我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梦见那条黑漆漆的地府小路。

  梦见孟婆的白脸和吊死鬼的长舌头,但我不害怕了,因为我知道,我的仙家们会一直陪着我,看看也会一直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