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旧案的伤痕-《致命重生:化学物语》

  质谱图上那个幽灵般的微小峰,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刻在林可的脑海里。未知的剧毒物质,苏韵狠辣的杀人手段,还有陆浩宇课堂上那看似无意、却句句戳心的“排除鬼峰”理论…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林可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调查陷入僵局,而循环的倒计时却在无声地流逝。

  打破僵局的契机,以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方式降临。

  ……

  周五下午,化学系强制全体学生参加一场“实验室安全规范强化讲座”。主讲人正是苏韵。地点在最大的阶梯教室,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苏韵站在讲台上,依旧是那身笔挺的深灰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但林可敏锐地察觉到,今天的苏韵,似乎比以往更加紧绷。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眼神深处不再是惯常的冰冷,而是一种竭力压抑却濒临爆发的、近乎神经质的焦躁。

  讲座的内容是枯燥的规章条文回顾、事故案例警示。苏韵的声音起初还算平稳,但语速越来越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训斥的严厉。她反复强调着“规范”、“责任”、“零容忍”,每一个词都像冰锥砸在学生们头上。

  “安全不是口号!是用血写成的教训!”苏韵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裂帛,刺破了沉闷的空气。她猛地一拍讲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看看你们!”她凌厉的目光扫过台下,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操作台凌乱!防护用具随意丢弃!实验记录敷衍了事!你们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吗?!这是在玩命!玩自己的命,也玩别人的命!”

  她的情绪如同失控的火山,剧烈地喷发出来。

  压抑许久的恐惧、愤怒、或许还有深埋心底的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血的教训!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苏韵的声音变得尖利,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一年前!就在这栋楼里!因为一个疏忽!一个违规操作!砰——!”

  她猛地做了一个爆炸的手势,动作幅度大得近乎癫狂。

  “活生生的人!前途无量的学生!瞬间就没了!炸得…炸得…”她的声音哽住了,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重新置身于那场灾难的现场,看到了那血肉模糊的景象。“…什么都没了!只剩下焦黑的废墟和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你们懂吗?!那种痛!那种悔!那种恨不得把自己也炸成碎片的绝望!”

  苏韵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双手死死抓住讲台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那是支撑她摇摇欲坠身体的唯一支点。泪水汹涌而出,冲垮了她精心维持的冷硬面具。她不再像一个威严的安全主任,更像一个被噩梦缠身、濒临崩溃的可怜女人。

  “血的教训啊!你们…你们怎么就不长记性!”她嘶哑地哭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控诉。

  整个教室死一般寂静。学生们被苏韵这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的爆发惊呆了,面面相觑,噤若寒蝉。空气中弥漫着震惊、尴尬和一丝莫名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平和的嗓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主任,请冷静一下。”

  陆浩宇教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讲台侧后方。他依旧是那副从容优雅的姿态,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他步伐沉稳地走上前,轻轻扶住了苏韵剧烈颤抖的手臂。

  “过去的悲剧,我们都不愿再提,但教训必须铭记。”陆浩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教室,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他转向台下,目光温和而包容,“苏主任情绪激动,是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更在乎大家的安全,背负着比任何人都更沉重的责任和伤痛。请大家理解她的用心,严格遵守安全规范,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逝者的告慰。”

  他的话语如同春风,瞬间抚平了教室里紧绷的气氛。学生们纷纷点头,投向苏韵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同情和理解。

  陆浩宇又微微侧身,靠近苏韵,用一种只有近处才能听到的音量,低沉而温和地说:“苏韵,好了,都过去了。控制一下情绪,后面还有流程。”他的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苏韵的后背。

  在陆浩宇的安抚下,苏韵的剧烈颤抖奇迹般地慢慢平息下来。她深吸了几口气,胡乱地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努力挺直脊背,试图重新拾起那副冷硬的面具,但眼神中的脆弱和痛苦依然清晰可见。她没有看陆浩宇,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陆浩宇这才退后半步,将讲台重新交还给苏韵,自己则站到了一旁,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林可坐在台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陆浩宇的出现和安抚,时机精准得如同演练过一般。他的话语滴水不漏,既安抚了学生,又维护了苏韵的权威,更巧妙地将爆炸案的责任推给了“违规操作”和“逝者”(陈重),完美地维持了他一贯的温润形象。

  但林可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陆浩宇扶住苏韵手臂时,那双深邃眼眸的深处。

  就在陆浩宇靠近苏韵、低声安抚的那一瞬间,林可捕捉到了!在那双总是盛满温和笑意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转瞬即逝的光芒——那不是纯粹的关切或同情,更像是一种…混合着不耐、警告、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仿佛在无声地呵斥:“够了!别在这里失控!别坏了计划!”

  那眼神冰冷而锐利,与陆浩宇此刻温润如玉的外表形成了令人心悸的反差!如同完美的瓷器裂开了一道细微却致命的缝隙,露出了内里深藏的阴霾。

  林可的心猛地一沉。陆浩宇…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只是一个关心同事的温和教授。他对苏韵,对那场爆炸案,有着远超寻常的关注和…控制欲。

  讲座在一种压抑的余波中草草结束。

  苏韵匆匆离去,背影依旧僵硬。

  陆浩宇则留下来,温和地回答了几个学生关于安全细节的问题,举止无懈可击。

  ……

  林可混在离开的人群中,心绪翻腾。

  苏韵崩溃时流露出的巨大痛苦不似作伪,她对陈重的死显然怀有深重的负罪感或创伤。但陆浩宇那眼底深处的冰冷警告,却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林可的怀疑之中。

  爆炸案,真的只是苏韵监管不力下的意外吗?陆浩宇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带着满腹疑虑,林可在约定的隐蔽角落——废弃的实验室找到了杜恒。

  杜恒的脸色比之前更差了些,眼下的阴影浓重,但他眼神中的锐利却丝毫未减。

  “怎么样?”林可急切地问,将讲座上苏韵崩溃和陆浩宇安抚的经过快速说了一遍,尤其强调了陆浩宇那转瞬即逝的冰冷眼神。

  杜恒默默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意料之中。”他推了推眼镜,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加密档案系统的界面,上面赫然是“明德大学化学系-重大事故档案(归档号:202X-001)”——正是陈重爆炸案的官方调查报告!

  “你…你黑进去了?”林可倒吸一口凉气。

  “权限不高,只拿到了公开层级的摘要和部分附件。”杜恒的声音低沉,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报告结论:博士生陈重在未报备、无防护情况下,私自进行涉及高氯酸盐的不稳定合成实验,操作严重违规,引发剧烈爆炸,当场死亡,重伤三人。责任认定:陈重负全责。”

  冰冷的官方结论,与苏韵崩溃时指责的“违规操作”完全一致。

  “但是,”杜恒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异常锐利,“我找到了当年提交的实验记录电子档附件索引。陈重作为实验主要执行者,按规定必须提交详细的每日操作记录和原始数据备份。”

  他点开一个文件列表。“看这里,记录编号:CZ-202X-0410 至 CZ-202X-0416。”他指着最后几天的记录,“报告声称爆炸发生在4月15日傍晚。那么,4月10日到爆炸当天的记录,应该是最关键的!尤其是爆炸前几小时的操作!”

  林可凑近屏幕,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杜恒手指滑动,指向索引末尾:“记录编号:CZ-202X-0410 至 CZ-202X-0414,状态:已归档。记录编号:CZ-202X-0415… 状态:缺失(文件损坏或未提交)。”

  “缺失?”林可的心一沉。

  “不止是缺失。”杜恒的声音冰冷如铁,“你看记录编号的连续性。CZ-202X-0414后面,直接跳到了CZ-202X-0416。CZ-202X-0415这个编号…凭空消失了!系统里根本没有它的存在记录!不是损坏,不是未提交,是…被人为地从记录序列里彻底抹除了!”

  他放大屏幕,指向记录索引的元数据:“看这个创建日期和最后修改日期。其他记录创建日期都在实验当日或次日。唯独这个缺失的0415号记录…它的‘创建日期’在系统日志里显示是爆炸案发生三天后!而‘最后修改日期’…就在归档报告提交前一个小时!然后,它就被彻底删除了,连索引痕迹都被精心清理过!只留下一个突兀的编号断层!”

  是代笔!CZ?陈重的名字缩写,这是实验记录的编号命名原则,毋庸置疑。那么是谁?在爆炸案发生三天后提交了编号CZ-202X-0415的记录?又是谁?是觉得记录内容不行?删掉了CZ-202X-0415?却又创建了CZ-202X-0416?只为了给爆炸案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可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官方报告说陈重负全责,说他私自违规操作。可最关键的、能证明他当天到底做了什么、是否真的“私自违规”的实验记录——爆炸当天的那一份——竟然是被人在事后伪造的,然后彻底删除了!

  这绝不是意外!这是有预谋的毁灭证据!

  “有人在爆炸后,伪造了记录的存在痕迹,然后在报告提交前,彻底销毁了它!”杜恒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洞悉阴谋的寒意,“目的只有一个:确保没有任何原始记录能证明,陈重在爆炸前进行的实验,到底是‘私自违规’,还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授意?或者,实验本身…根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爆炸案的疑点,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苏韵崩溃的伤痕,陆浩宇眼底的冰冷,再加上这份被刻意抹除的关键实验记录…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一年前那场吞噬了陈重生命的爆炸,绝非简单的意外事故!

  “是谋杀…”林可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和陈重有冲突的苏韵…有能力接触并篡改实验记录的…陆浩宇…”她没有再说下去,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杜恒关闭平板,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穿透了眼前废弃角落的昏暗,仿佛要洞穿那掩盖在温润外表和冰冷制度下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旧案的伤痕从未愈合,”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它在流脓,在腐烂,滋养着新的罪恶。张成的死,我们的‘意外’,或许都只是这条腐烂根系上,新长出的毒菇。”

  质谱上的幽灵,苏韵崩溃的伤痕,被抹除的实验记录…线索如同破碎的拼图,正一片片地拼凑起来,指向那场被尘封的爆炸,以及隐藏在爆炸烟尘之后的,更加狰狞的真相。

  ……

  然而,正在二人沉浸在案情分析时。

  “砰!”随着一声不大的异响,林可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杜恒。

  这都还不到七天?难道这次要提前收场?

  晚了!林可看着杜恒不甘的眼神,知道再挣扎也无济于事了!

  死亡!再一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