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耳室里的第二支队伍-《幽陵万机》

  时间坐标:00:17:48 ——所有计时器在此定格。

  幽陵-3 层,「耳室·丙」——1978 年与 2024 年两支考古队的重叠点。

  耳室的门是从里面被撬开的。

  宋南川的指背才碰到门板,一股 7℃ 的冷气顺着指节往骨缝里钻。门轴没响,却有一阵「咔嗒咔嗒」的磁带倒带声从门缝里刺出来,像有人用指甲拨动生锈的齿轮。

  「……滋……1978 年 7 月 23 日……耳室丙……磁场 0.48……」

  沙哑的男声在耳机里炸开,但耳机根本没开机。声音是从骨头里传进来的。

  姜厌猛地按住耳廓——那声音继续:

  「指挥部,我们看见下一批人了……他们就在门外面。」

  下一批人——就是我们。

  手电光圈扫过,耳室的一切像刚从旧照片里走出来。

  ? 空间 8.4×3.6×2.2 米,与 1978 年简报分毫不差。

  ? 北墙:七具石俑,脸被凿空,颈部套着铜环,环里插着裸露电线,绿漆斑驳。

  ? 南墙:一排木质工具箱,箱盖半掀,里面每一件工具都刻着 2024 年的名字:

  「李荒原」的折叠铲、「顾小夏」的止血钳、「姜厌」的备用电池——

  生产日期却是 1978。

  ? 东墙:行军桌、台灯、15 瓦短波电台,电台外壳用红漆写着:

  「备用频道 4.048 MHz——留给后来人」。

  ? 西墙:整面刷黑,用白粉笔反复写着同一句话,字迹层层覆盖,最新一层仍湿:

  「把脸留下,人走。」

  空气里混合着铜锈、绝缘胶皮烧焦、以及腐烂杏仁的氰化甜。每一次呼吸,喉咙都像被细砂纸剐下一层黏膜。

  行军桌下,躺着一具干尸。

  帆布工作服胸牌:「段无咎」。

  他的脸——没有脸。整块面皮被剥下,露出暗红色咀嚼肌,表面覆一层透明薄膜,薄膜下肌肉仍在抽动,像被静电撩起的鸡皮疙瘩。

  顾小夏戴着手套去碰,薄膜「噗」地贴紧她指尖,留下一个湿濡的人形指纹。

  尸体的右手握着一只 1978 年产对讲机,频道灯绿得发黑。

  宋南川掰开手指,对讲机里立刻传出段无咎的声音,近得仿佛趴在耳边:

  「别碰我的脸……我还没死。」

  随后是脖子被扭断的「喀啦」一声。

  干尸的右手同时抬起,食指指向西墙。

  黑漆墙面上,慢慢凸现一张新鲜的人脸——

  毛孔、细纹、睫毛根根可见,唯独眼睛是空洞。

  那张脸,正在一点一点地变成姜厌的模样。

  电台自己开机了。

  频道旋钮像被隐形手指拨动,停在 4.048 MHz。

  喇叭里传出 1978 年 7 月 23 日的实时录音——或者说,实时「直播」:

  【00:00】

  男甲:“指挥部,我们已抵达耳室丙,磁场 0.48,时间……时间好像停了。”

  【00:10】

  女乙:“电台在报 17:48,一遍又一遍!”

  【00:20】

  齐守一(值班人):“石俑的眼睛亮了……绿点,像雪花屏。”

  【00:30】

  段无咎:“我看见下一批人了,他们在外面敲门!”

  【00:40】

  齐守一:“电台里传来我自己的喘息……提前三秒!”

  【00:50】

  女乙惨叫:“墙在渗墨!黑墨在写字——把脸留下,人走!”

  【01:00】

  齐守一:“段无咎不见了!电台里多出他的频道,他在问——

  『你们什么时候来接我?』”

  每过一段,背景心跳就加快一次:

  72 次/分 → 108 次/分 → 144 次/分。

  最后,电台爆出七声巨响:

  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骤停,磁带倒带声「嘶啦嘶啦」回荡,像永无止境的循环。

  七具石俑颈部铜环同时亮起绿灯,像七只同步的秒针。

  它们开始「滑」行——脚底与地面拉出黏稠黑丝,仿佛无数根头发牵引。

  石俑以北斗七星阵形,把四人围在中央。

  空眼窝里,依次亮起微缩人脸:

  宋南川、李荒原、顾小夏、姜厌、老赵、段无咎……

  第七张脸——空白无五官,像等盖章的纸。

  石俑齐声开口,声音从颅腔内部传出,磁带倒带般的重叠:

  “我们缺一张脸。”

  “你们缺一个人。”

  “交换吗?”

  顾小夏的影子开始被地面吸走。

  像塞子被拔掉,黑影从她脚底撕离,发出布匹撕裂的“哧啦”声。

  影子被拖向石俑,脚踝处皮肤跟着卷进黑暗,露出鲜红的肌腱断面,却没有血喷出——

  血被影子带走了。

  李荒原一把拽住她,结果连同自己的影子一起被拖走。

  宋南川抡起折叠铲,猛砸最近一具石俑膝盖。

  火星四溅,石壳裂缝里喷出暗红色肉泥,肉泥落地又爬回石俑体内,像有生命。

  石俑逼近,口中重复:

  “缺一张脸。”

  “缺一个人。”

  每重复一次,耳室顶部的黑色水珠就疯狂滴落,砸在电台散热孔,爆出电火花。

  火花照亮西墙黑漆,墙上的人脸已彻底变成姜厌,眼角甚至滑下一滴泪。

  泪珠落地,化作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面具在地面起伏,像呼吸。

  面具贴上姜厌手背的刹那,她看见自己皮肤下黑色血管蛛网般蔓延。

  血管所过之处,皮肤失去知觉,像被局部麻醉。

  宋南川点燃固体酒精块,火舌舔向面具。

  血管遇火“嗤啦”缩回,面具发出婴儿啼哭,枯萎成一张枯叶。

  与此同时,石俑阵形大乱,七张脸同时扭曲。

  电台传出最后一句清晰人声:

  “第七人,已就位。”

  随后,所有绿灯熄灭,黑暗重新降临。

  但并非纯粹的黑——

  而是无数细小绿点在四周漂浮,像被搅碎的星屑。

  星屑聚拢,组成一行悬浮字:

  “耳室丙,存档成功。

  1978 → 2024,通道开启。”

  地板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垂直竖井。

  井壁布满铜环,像一条巨大的脊椎。

  井底,钨丝灯泡昏黄一闪一闪。

  灯光里,站着七个人——

  他们背对井口,肩膀僵硬,像被吊线牵引的木偶。

  中间那位,缓缓抬头——

  没有脸,只有空白。

  空白处,慢慢浮现出姜厌的脸。

  顾小夏的右手腕,皮肤突然裂开一道工整切口。

  裂口无血,却露出下面荧绿的数字:

  00:09:58

  数字一秒一秒递减,像有人在她皮下植入 LED。

  她张嘴想喊,却发现舌头背面也有数字:

  00:09:57

  李荒原扒开她的衣领,锁骨下方同样出现倒计时。

  【齿颤声】

  “我们……正在被刻录。”

  宋南川当机立断:

  “下井!把脸夺回来!”

  他把安全绳扣进铜环,率先滑降。

  李荒原背起顾小夏,姜厌殿后。

  铜环冰冷,每一次抓握,都像握住死人手指。

  下降 9 米,井壁出现抓痕——

  指甲深嵌铜环,抓痕里嵌着干涸血痂,血痂呈箭头状,一路向下。

  12 米处,耳室广播突然在井道里响起:

  “欢迎回家,下一批人。”

  倒计时跳到 00:03:00。

  井底是一间更小的耳室,仅 3×3×2 米。

  钨丝灯挂在天花板,灯罩里飞满黑蚊,翅膀振动声与心跳同频。

  地面铺着 1978 年的塑料地板革,已被酸液腐蚀出蜂窝孔。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课桌大小的手术台。

  台上,躺着「第七人」。

  ——没有脸,头颅像一颗光滑的蛋。

  胸骨被剖开,肋骨外翻,像两扇合不拢的门。

  门内,心脏被铜丝吊在半空,仍在跳动:

  咚、咚、咚……

  心脏下方,是一面铜镜,镜面朝上,映出手术台上方悬着的无影灯。

  灯罩里,不是灯泡,而是一颗颗微型摄像头,镜头全部对准手术台。

  摄像头红灯齐亮,像无数复眼。

  铜镜里,此刻映出宋南川四人的倒影——

  他们脸上,依次出现倒计时:

  00:02:47

  00:02:46

  00:02:45

  手术台旁,放着 1978 年的器械盘:

  ? 手术刀、镊子、骨锯——全部生满红锈,却滴血未干。

  ? 一只搪瓷盘,盘底贴着 2024 年出厂的二维码。

  ? 一把微型喷灯,火焰幽蓝,灯身刻着「姜厌」的名字。

  器械盘边缘,用血写着:

  “第 7 张脸,请就位。”

  倒计时 00:02:30 时,无脸人突然坐起。

  铜丝牵拉心脏,像提线木偶。

  它抬起手,指向姜厌,指尖裂开一道嘴,发出婴儿啼哭:

  “替我…把脸…缝好。”

  倒计时 00:00:10——

  铜镜突然碎裂,碎片化作黑色蝴蝶,扑向众人面孔。

  每一片碎片贴上皮肤,便像烙铁灼烧。

  姜厌惨叫,双手乱抓,却扯下自己半张脸——

  面皮像一张湿纸,被蝴蝶撕走,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

  血没有滴落,而是被蝴蝶吸走,蝶翼瞬间饱满。

  顾小夏的倒计时率先归零。

  她整个人僵直,瞳孔扩散,喉咙里发出「咯咯」倒气声。

  下一秒,她的脸皮从下颌开始剥离,像脱袜子一样翻卷上去,盖住了眼球。

  李荒原怒吼,用折叠铲猛击无脸人。

  铲刃切入胸膛,铜丝崩断,心脏滚落地面,仍咚咚跳动。

  倒计时 00:00:03——

  心脏最后一次收缩,喷出一股黑色水银,在空中凝成最后一行字:

  “1978 与 2024,重叠完成。”

  00:00:00

  所有灯光熄灭。

  黑暗中,只剩七颗心跳,整齐如一。

  以及姜厌的喘息,带着金属回声:

  “我们……终于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