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血墨池-《幽陵万机》

  倒计时 43:00。

  骨笛甬道的尾音被铜门后的潮声吞没——

  那不是水声,而是黏稠血浆翻涌的“咕咚”。

  门后是一座圆形血池,直径九丈,深不见底,池面漂着乌墨般的血膜。

  三十三根人舌钉在池壁,舌尖朝下,血滴汇成细流,落入池中。

  池心浮着一方青铜案,案面铺一张人皮纸,纸背透出暗金纹路:龙纹镇墓兽。

  规则刻在池壁,用倒写隶书:

  【以声为墨,以骨为笔,

  写真名者生,写假名者死;

  一墨一骨,缺一即溺。】

  案上摆着七支骨笔——

  笔杆中空,笔锋是一截削尖的喉骨,尾端嵌铜铃,铃面刻“血”字。

  铜铃轻晃,发出众人方才在骨笛道里献出的七音,却低半度,像隔了一层棺材板。

  血墨池无风,却有一层黑雾盘旋。

  雾中隐现七具无骨皮囊,正是影宫水银河里沉没的替身。

  替身浮到池边,空洞眼窝对准众人,口部开合,发出无声的催促:

  “写——写——”

  每催促一次,血池便涨一寸,已漫至众人脚踝。

  沈见先用骨笔蘸取池面血墨。

  血墨一触喉骨笔锋,铜铃“叮”一声,吸走他刚收回的那段低笑。

  笔尖落向人皮纸,纸背龙纹立刻游动,像被火烙。

  沈见写下第一笔“丶”——

  血墨竟透纸而过,在人皮背面凝成反向“沈”字。

  字迹成形的瞬间,血池退下一寸,无骨替身之一“噗”地炸成黑雾。

  轮到顾灯。

  他握笔的手在抖——

  母亲喘息声被骨笔吸走,笔尖落纸却写不出完整“顾”。

  最后一笔捺锋未收,血墨忽然倒流,沿笔杆爬向他腕骨。

  顾灯惨叫,腕骨“咔”一声裂出细纹,血墨钻进去,在皮下凝成反向“顾”字。

  血池涨三寸,替身浮出第二张脸,正是顾灯母亲。

  她张嘴,吐出母亲的喘息,却带铁锈味。

  倒计时 42:30。

  血墨已涨至膝盖。

  林束、白笙、骆枚依次落笔。

  每写对一笔,血池退一寸;

  每写错一画,血池疯涨一尺。

  池壁人舌滴血的节奏越来越快,像催命鼓点。

  段星执笔时,池面忽然静止。

  他的骨笔无墨——

  父亲最后那截叹息已被骨笛道铜铃囚禁,此刻铃舌空空。

  段星割破掌心,以血代墨,强行写下“星”字。

  血字刚成,人皮纸背面的龙纹忽然睁眼,瞳孔里映出段长庚的剪影。

  剪影张嘴,发出无声命令:

  “献骨。”

  段星整条右臂瞬间干瘪,皮肤贴在骨上,像被抽走骨髓。

  右臂骨自动离体,化作第二支骨笔,笔尖正是他的桡骨。

  桡骨笔蘸血,在人皮纸写下“长庚”二字。

  血字成形的刹那,血池退至脚踝,替身炸散。

  段星跪倒,右臂只剩空皮,却用左手把桡骨笔递给罗禾。

  罗禾握笔,笔尖却对准自己喉咙。

  他想起笔记本里那行从未写出的字:

  “写下你们的名字,用血,用舌。”

  罗禾深吸一口气,把喉骨笔锋刺进自己声带。

  血墨喷涌,他写下最后一个“禾”字。

  人皮纸忽然对折,血墨正反相贴,凝成一枚完整“罗禾”血印。

  血印浮起,化作一条赤红小龙,钻进人皮纸背面的龙纹。

  七字皆成,血池瞬间干涸。

  池底露出三十三具婴儿骸骨,骸骨排成北斗,指向池心青铜案。

  案上人皮纸自动卷起,化作一卷血色经卷,封面浮雕:

  【龙纹镇墓兽·血契卷】

  卷尾拴着七根脐带状红线,红线末端各系一枚铜铃。

  铜铃无风自响,铃声正是众人方才写下的真名。

  倒计时 42:00。

  青铜案“咔啦”一声下沉,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骨梯。

  骨梯由三十三根婴儿脊骨编成,每根脊骨端头系着铜铃。

  铃声与血墨池中的七音重叠,形成诡异合唱。

  沈见拾起血色经卷,红线自动钻进他掌心,与铜铃碎片融合。

  他抬头,看见骨梯尽头悬着第六根紫烛,烛火呈幽紫色。

  烛身倒计时:

  【42:00】

  骨梯第一级刻着:

  【下一关:空城计——以心为城,以骨为兵,错一步者,魂坠空城。】

  倒计时 41:30。

  众人对视,眼中恢复清明,却都带着更深的疲惫。

  他们知道,每一次“归真”,都意味着更深的失去。

  血色经卷合拢的刹那,干涸池底忽然升起一片薄雾。

  雾中传来“咚咚”心跳——

  不是人的,而是三十三具婴儿骸骨胸腔里的共振。

  骨声齐鸣,像有看不见的手在敲击一面巨鼓。

  鼓点每响一次,脊骨编成的骨梯便自动下沉一阶,铜铃随之摇晃,发出倒写的姓名。

  沈见掌心的红线忽然收紧,把他拖向骨梯。

  他回头,看见众人掌心同样牵出一缕红线,七线汇成一束,末端系在青铜案底。

  案底裂开一道缝,缝隙里浮起一枚铜质“龙首玺”。

  玺钮衔环,环上坠七根脐带,脐带尽头各系一颗微型心脏,心脏尚在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对应倒计时跳动一秒。

  倒计时 41:00。

  龙首玺自动翻开,玺面浮现一行新字:

  【血契既立,影兵即出。

  空城将启,缺一卒则城塌。】

  字成,雾中婴儿骸骨开始拼装——

  三十三节脊骨化作三十三名城门;

  七条脐带化作七道护城河;

  七枚心脏化作七盏护城灯。

  一座由骨与血铸成的空城,在众人脚下缓缓升起。

  城呈回字形,城墙由婴儿肋骨交错垒叠,

  城门洞开,门楣倒写众人姓名,

  护城河水银翻涌,灯芯是脐带末梢,火光幽紫。

  城内街道空无一人,却回荡战鼓与婴啼。

  沈见握紧血色经卷,卷轴忽然展开,空白处浮现棋盘:

  七格七纵,格内空无一子,唯“将”位写着“龙纹镇墓兽”。

  规则在城心石碑:

  【空城计——

  以心为城,以骨为兵;

  落子无悔,错子魂坠;

  将死则城塌,城塌则人亡。】

  棋盘下方,倒计时跳至 40:30。

  众人对视,皆知自己已成棋子。

  沈见被红线牵引,自动走入“帅”位;

  顾灯入“相”位;

  林束入“车”位;

  白笙入“马”位;

  骆枚入“士”位;

  罗禾入“炮”位;

  段星因失右臂,被红线拖入“卒”位。

  棋盘对面,三十三具婴儿骸骨化作黑子,

  每颗棋子皆无脸,唯背部刻着北斗七星,星孔渗血。

  黑方先行——

  “卒”子骨兵向前一步,踩碎城砖,砖下渗出羊水。

  沈见“帅”位亮起红光,提示他必须应招。

  他抬手,却发现手臂已被红线固定,只能以意念落子。

  意念落子,城砖即动。

  沈见心中默念“相”位顾灯斜飞,

  顾灯身影瞬间化作一道黑影,掠过水银护城河,

  落点处,婴儿骨兵被拦腰斩断,

  断骨化作黑雾,涌入倒计时数字,使其短暂停滞。

  黑方再动,

  “马”位骨兵跃过水银河,直取“士”位骆枚。

  骆枚意念闪避,却仍被骨马蹄尖划破肩膀,

  伤口喷出银色血线,血线凝成倒计时数字“40:00”。

  数字落地,化作一枚黑子,自动跳入棋盘“卒”位。

  对弈越来越快,

  城砖不断崩裂,护城河一次次被血水注满,

  脐带灯芯因失血而摇曳,火光映出众人惨白面孔。

  段星“卒”位被黑方“车”逼到城角,

  他已无臂可挡,只能以意念驱动断骨反击。

  断骨飞出,击碎“车”头骨兵,

  碎片却倒卷,扎进他胸口,化作倒计时“39:30”。

  倒计时 39:00。

  棋盘“将”位亮起刺目红光。

  黑方“将”子——那尊由三十三具婴儿脊骨拼成的镇墓兽——

  忽然离盘而起,化作实体,立于城心。

  它背生脐带翼,翼展三丈,翼尖铜铃齐响,

  铃声化作婴儿合唱,冲向众人耳膜。

  合唱声里,众人意识开始错乱:

  沈见看见自己七岁站在封土山,父亲把他推向塌陷口;

  顾灯看见母亲在水银河里向他招手;

  林束看见战壕里战友的断臂化作骨笛。

  每幻象一次,棋盘便崩碎一格。

  倒计时 38:00。

  棋盘只剩“将”“帅”两格。

  沈见喉间铜铃疯狂作响,红线勒进皮肉。

  他猛然意识到:

  “空城计”并非象棋,而是“将帅对决”——

  唯有牺牲“帅”位,才能破城。

  沈见意念一动,主动走出“帅”位,

  红线瞬间把他拖向镇墓兽。

  镇墓兽龙首张口,露出黑洞般喉咙。

  沈见高举血色经卷,卷轴展开,

  血契卷尾七根脐带红线同时射出,

  缠住镇墓兽翼骨,反向勒紧。

  “以帅换将!”

  沈见嘶吼,声音被红线撕碎,

  却化作七道红光,分别射入其余六人眉心。

  六人同时抬手,意念汇成一束,

  把镇墓兽翼骨生生折断。

  折断的翼骨化作七根白骨钥匙,

  钥匙齿形正是众人缺失的骨节。

  倒计时 37:30。

  镇墓兽发出婴儿般惨叫,身形崩散,

  三十三具婴儿骸骨化作骨雨,坠入护城河。

  空城开始塌陷,城墙肋骨一根根折断,

  水银河倒灌,脐带灯芯熄灭。

  塌陷中心,升起一座圆形祭坛。

  祭坛中央摆着七块圆形铜盘,盘心凹陷,形状与众人缺失的骨节吻合。

  铜盘上刻着:

  【生骨坛——骨归其位,魂归其名。】

  倒计时 37:00。

  沈见被红线拖到祭坛边缘,

  七根白骨钥匙同时飞入铜盘,

  铜盘亮起幽绿光,

  祭坛中央升起第七根紫烛,烛火呈幽紫色,

  烛身倒计时:

  【37:00】

  沈见跪倒在祭坛,右臂已空,

  却用左手把血色经卷铺在铜盘上。

  经卷自动展开,空白处浮现一行血字:

  【下一关:饮血渠——血不尽,渠不竭。】

  倒计时 36:30。

  祭坛开始下沉,

  众人被红线牵引,依次踏上祭坛。

  他们知道,每一次“骨归其位”,

  都意味着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