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她从光里来-《后巷杨花轻复遇》

  “Nicht die Welt da drau?en”(无关外界纷扰)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所有的感官瞬间被调动到极致,她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耳朵。

  她下意识地抬手,示意所有人噤声,动作带着专注。

  “......听!”

  风雪声在这一刻,奇迹般地减弱了。

  那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歌声,从后巷最深处,飘飘渺渺地传来。

  泪水,滚烫的、汹涌的泪水。

  瞬间冲破了许言轻冻僵的眼眶,顺着冰冷的面颊疯狂滑落,在接触到寒风的刹那凝结成细小的冰珠。

  她瞬间就明白姐姐信里那句话的意思。

  【当你听见这段熟悉的旋律时,你要记住,不必回忆,不必找寻,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巨大的冲击和狂喜让她瞬间脱力。

  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她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双手深深插入积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上半身。

  寒冷刺骨,她却感觉不到。

  胸腔剧烈起伏,氧气似乎不够用,她只能大口地喘息着。

  灼热的泪珠砸在雪地上,融出一个个小小的印记。

  她抬起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指向歌声传来的方向。

  那个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废弃仓库。

  “她在那!在那个后巷边缘处的废弃仓库里!”

  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变调,带着哭腔,却充满了无法撼动的确定。

  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方向。

  歌声?在如此狂暴的风雪中?这听起来太像幻听......

  但许言轻激动到近乎崩溃的神情,她此刻跪在雪地里的姿态,以及那根指向黑暗尽头、坚定不移的手指,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林队第一个反应过来,低吼一声:

  “目标确认!行动!快!!”

  短暂的死寂被打破,所有警员迅速而无声地朝着废弃仓库猛扑过去。

  ......

  仓库铁门被狂风吹得哐当作响,漏进的雪沫在苏絮睫毛上凝成冰晶。

  苏云天枯树皮般的手掐着她脖子往货架上撞,唾沫混着酒气喷在她脸上,

  “贱人!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警察能找到这里来?!”

  剧痛瞬间炸开,眼前一阵发黑。

  苏絮的额头被撞破,鲜血流下,看上去有些狰狞。

  苏云天狠狠的盯着苏絮,试图从她的眼里看出恐惧。

  此时的苏絮对苏云天已经麻木,她眼里只有空洞。

  苏云天将苏絮往地上一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喘着气,

  “贱人!将你的所有密码给我!我考虑给你个痛快!”

  他死死盯着苏絮。

  但苏絮没有理他,苏絮不可能告诉他,那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她的所有密码,都是小孩。

  “真是贱人!和你妈一样!”

  苏云天呸了一口。

  “母女两明明有钱都不愿意给我!我是你爸!她是我女人!你们都贱!”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

  “你们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该死!”

  苏云天在一旁发疯,但激不起苏絮的一点情绪。

  此时的苏絮静静的躺在地上,有一只眼睛因为进了血水而朦胧。

  【警察找到这里了?那...那阿言是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了?】

  这个念头让苏絮的眼里有了一丝光亮。

  “Nicht die Welt da drau?en...”

  简单的旋律从她的喉咙里发出,虽然嘶哑,但依旧动听。

  “你在干什么?!”

  苏云天走过去,恶狠狠地踢向她的肚子。

  苏絮从小就被欺负,面对挨打已经很熟悉。

  她抱住头,蜷缩在那,避免要害受到伤害。

  苏云天的暴力并没有阻止苏絮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歌声带着极强的穿透力,穿过风雪,传进了小孩的耳朵里。

  仓库外传来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

  苏云天骤然收手,浑浊的眼球转向黑暗。

  “谁在那儿?!”

  无人回应。

  苏云天慢慢靠近仓库大门,依旧没有声响。

  他贴在冰冷的铁门上,透过缝隙向外窥视,视野里只有一片混沌白色。

  良久,没有任何异动。

  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下来。

  他啐了一口唾沫,低声咒骂着,再次确认了门外无人,才慢慢转过身,一步步走回蜷缩在地的苏絮面前。

  “贱骨头,别做梦了!”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腐烂的气息喷在苏絮脸上,

  “不要想着有人来救你!这里马上就要拆了!谁都找不到你!你就死心吧!死在这里,烂在这里!这就是你的命!”

  他恶毒的话语钻进苏絮的耳朵,试图绞杀她刚刚燃起的那一点星火。

  苏云天看了眼时间,

  “说不说!?”

  苏絮依旧躺在地上没理她。

  “那你就去死吧!”

  苏云天将椅子往旁边一踢,然后快速朝大门走去。

  他必须要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没办法带着苏絮,目标太大,他只能选择先保命。

  当他走到门边时,

  “砰!!”

  两扇铁门被整个撞飞。

  苏云天就这样被撞翻在地。

  强光劈开黑暗,风雪旋涡中乍现刺目通道。

  整排探照灯从门外射入,苏云天的影子被钉死在地上。

  他僵立着抬手挡光,三道黑影朝他冲来。

  第一个人旋身绞住他的胳膊,反关节的脆响混进风雪。

  第二人膝击后腰,苏云天像破麻袋一样栽进油污。

  第三人枪管抵住他太阳穴,冰霜在金属上瞬间凝出白纹。

  “目标制服。“

  冰冷的声音在仓库回荡。

  苏絮在强光中颤抖着抬头。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不敢确定的希望,穿过弥漫的尘埃,穿过混乱的光影,死死地投向那光明与风雪交织的仓库大门口。

  逆光的仓库门口,一个身影正踏着深雪狂奔而来。

  那人跑得如此急,狂风掀起她过膝的羊绒大衣,纷扬的雪片在她发梢碎成星芒。

  她甚至甩开身后警察伸来的手,每一步都溅起虹彩般的光尘。

  灯光描摹出她飞扬的发丝轮廓,像给暗夜镶上了金边。

  苏絮的呼吸停滞了。

  散落的额发被泪水粘在伤口,血珠滚进眼眶染红视野。

  朦胧血色中,那道身影与记忆轰然重叠。

  那夜,她被困这个仓库,想一死了之,她不需要谁,正如谁都不需要她。

  黑暗将她紧紧包裹,她觉得她注定要死在这里,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阳光?光明?那都是别人的东西,与她何干?

  她认为自己不需要光,也永远不会拥有光。

  她的宿命,就是腐烂在永恒的黑暗里。

  可是光,它自己来了。

  撞破铁门,碾碎黑暗,带着银河倾落般的亮。

  决绝地闯入了她的世界!

  不必寻找光。

  光会寻你而来。

  “阿絮!”

  许言轻跪在地上,哭着抱住她,带着她最爱的柑橘香,

  “我带你回家。”

  强光从她背后奔涌而入,发梢浮起朦胧光晕。

  雪尘在光束中舞成星环,宛如神迹降临的甬道。

  苏絮轻轻抱着小孩,感受着小孩的心跳。

  一个极淡的笑容,在她破碎的唇边艰难地绽放开来。

  一如很多年前那个绝望的寒夜里,小女孩在仓库角落看到破门而入的微光时,一模一样。

  和那时一样。

  她从光里来。

  带着希望。

  带着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