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者】-《双生魂记》

  雕花木门吱呀转动时,阿楚正踮脚够墙顶那盏黄铜吊灯。

  晏辰抄着袖子往沙发上一瘫,烟灰色西装裤腿扫过地毯上的暗纹。

  “这楼里的木头味儿比上次那民国剧浓十倍,”晏辰伸手弹了弹领结,指尖沾着点不明粉末,“你说这地板是不是打了蜡啊,滑得跟溜冰场似的。”

  阿楚终于够着灯座,转身时旗袍开衩扫过茶几边角,青瓷茶杯晃了晃。

  “哎唷,这不是明家公馆嘛,”她摸着灯座上的缠枝纹,忽然压低声音,“你看那楼梯扶手上的雕花,跟剧里一毛一样欸。”

  晏辰忽然直起身,朝楼梯口努嘴。

  脚步声从二楼传来,皮鞋叩击台阶的节奏沉稳得像秒表。

  阿楚迅速蹲身假装系鞋带,旗袍下摆堆在脚踝边。

  “来了来了,明楼要下楼了,”她用气声说,手指绞着鞋带打了个死结,“等下他肯定要跟明诚说那几句关于面粉厂的话。”

  晏辰往沙发深处缩了缩,顺手抓过茶几上的报纸挡脸。

  明楼的身影出现在楼梯转角,深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阿楚盯着他胸前的口袋巾,忽然扯了扯晏辰的裤脚。

  “快看那口袋巾的颜色,果然是烟灰色,跟我去年在淘宝买的同款欸。”

  晏辰从报纸边缘斜睨过去,喉结动了动。

  “就你那眼光还敢跟人家比,人这是手工绣的,你那是机器印花还起球。”

  明诚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看见沙发上凭空多出的两个人,银质茶壶差点脱手。

  “二位是?”明诚的声音里裹着点惊诧,托盘上的骨瓷杯轻轻碰撞。

  阿楚猛地站起来,旗袍开衩蹭过茶几腿,带倒了那杯没放稳的茶。

  水渍在地毯上漫开时,她已经摆出标准微笑。

  “我们是……”阿楚卡了壳,眼角余光瞥见晏辰朝她挤眉弄眼,“是新应聘来的园丁啦,负责修剪院子里的冬青树。”

  晏辰突然拍手,掌心震得报纸哗啦响。

  “对,我俩是来给树剃头的,看这院子里的绿植长得比我二舅姥爷的胡子还乱。”

  明楼已经走到客厅中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

  “明家的园丁上周刚辞,”他抬手扶了扶眼镜,袖口露出的金表链闪了下,“管家没说过要招人。”

  阿楚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忽然拽了拽晏辰的胳膊。

  “哎呀,可能是我们走错地方了啦,这栋楼长得跟隔壁那栋太像了啦。”

  晏辰顺着她的力道往门口挪,皮鞋后跟磕在地板上发出闷响。

  “可不是咋的,这洋楼长得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跟我家小区那几栋回迁楼似的。”

  明诚刚要开口,楼梯口又传来脚步声。

  明镜穿着宝蓝色旗袍,手里的佛珠串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楼下吵什么呢?”她的声音刚落,视线就落在阿楚身上,“这姑娘的旗袍料子倒是不错。”

  阿楚眼睛一亮,忘了要走的事。

  “谢谢阿姨夸奖啦,这是我托人在苏州定做的啦。”

  晏辰在她背后捅了捅,东北腔压得极低。

  “傻了吧你,这是明镜,明楼他姐,按辈分得叫大姐。”

  阿楚猛地捂住嘴,眼里的惊讶差点溢出来。

  明镜已经走到她面前,指尖拂过旗袍领口的盘扣。

  “这盘扣是苏绣的吧,针脚比我去年在上海买的细。”

  “是呀是呀,”阿楚点头如捣蒜,忽然意识到什么,“大姐眼光真好。”

  晏辰在旁边咳嗽两声,朝明诚使眼色。

  “那个啥,我们先去看看院子里的树,别耽误了干活。”

  两人刚摸到门把手,就听见明楼叫住他们。

  “等一下。”明楼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今天下午76号的人要来,你们若是园丁,就该在后门待着。”

  阿楚的手僵在门把上,转身时脸上堆着笑。

  “76号啊,是不是汪曼春要来?”

  话一出口,客厅里的空气突然凝固。

  明诚手里的托盘晃了晃,茶水溅在锃亮的鞋面上。

  明镜的佛珠串停在指间,目光在阿楚脸上逡巡。

  晏辰突然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水晶吊灯轻轻摇晃。

  “这丫头片子电视剧看多了,张口就胡咧咧,汪曼春那号人物岂是说见就能见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阿楚往门外推,肩膀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

  “走了走了,再不去剪树,树都要长到天上去了。”

  跨出门槛的瞬间,阿楚听见明楼对明诚说。

  “查一下这两个人的来历。”

  晏辰把她往回廊拐角拽,皮鞋踩过水洼溅起泥点。

  “你个小迷糊蛋,差点把咱俩卖了。”晏辰捏了把她的脸颊,指腹蹭过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等会儿汪曼春真来了,看你还敢不敢咋咋呼呼。”

  阿楚拍开他的手,理了理被扯乱的旗袍领口。

  “怕什么啦,等下明台也该回来了,我要看他穿学生装的样子啦。”

  晏辰突然停住脚,指着不远处的月亮门。

  “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明台是谁?”

  穿浅灰色学生制服的少年正从月亮门进来,手里拎着个牛皮纸包。

  阿楚立刻挺直腰板,手指下意识卷着旗袍下摆。

  “哇,比剧里还帅欸,尤其是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

  晏辰掏出烟盒又塞回去,眉头皱成个川字。

  “帅能当饭吃?等下他就得跟明楼吵起来,我赌五块钱,他准会把那包点心摔在桌子上。”

  阿楚刚要接话,就听见明台的声音从走廊那头传来。

  “大哥,我回来了。”

  两人赶紧猫腰躲在芭蕉叶后面,叶片上的水珠滴在阿楚的发髻上。

  明楼从客厅走出来,金丝眼镜在阳光下闪了闪。

  “去香港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明台把牛皮纸包往回廊栏杆上一搁,制服领口微微敞开。

  “我不去,我要考中央大学。”

  晏辰在阿楚耳边轻笑,气息扫过她的耳廓。

  “瞧见没,这脾气跟我邻居家那叛逆小子一个样。”

  阿楚没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明台的动作。

  当明台抓起牛皮纸包往客厅走时,她突然拽住晏辰的胳膊。

  “快,他要摔点心了,经典名场面啊。”

  果然,明台刚进客厅就把纸包往茶几上一摔,点心碎屑撒了一地。

  阿楚激动得差点蹦起来,被晏辰一把按住肩膀。

  “小声点,想让全楼的人都知道咱俩在偷听啊。”

  明楼的声音透过雕花窗棂传出来,带着几分威严。

  “这是命令。”

  明台的声音拔高了半度。

  “在学校我听老师的,在家里我听大姐的,就不听你的。”

  阿楚跟着默念,手指在芭蕉叶上划着圈。

  “接下来明楼就要说那句‘你是我明家的人’了。”

  话音未落,明楼的声音果然响起。

  “你是我明家的人,就得听我的安排。”

  晏辰往芭蕉叶缝里又凑了凑,嘴角咧开个弧度。

  “这台词背得比我当年背课文还熟,一点不差。”

  突然有脚步声朝回廊这边来,阿楚赶紧拉着晏辰往后退。

  两人刚躲到假山后面,就看见明诚端着空托盘从客厅出来,眉头紧锁。

  等明诚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晏辰才松了口气。

  “这楼里的人走路都没声音,跟幽灵似的。”

  阿楚突然指着假山另一侧,眼睛瞪得溜圆。

  “快看,汪曼春!”

  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正从月洞门走进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晏辰吹了声口哨,又赶紧捂住嘴。

  “这身段,比剧里看着还带劲。”

  阿楚肘尖撞了他一下,脸上却带着笑意。

  “怎么,看上人家了?小心被明楼知道,把你腿打断哦。”

  晏辰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假山石硌得后背生疼。

  “我看上谁也不如看上你带劲,晚上咱俩……”

  话没说完,汪曼春的声音就从客厅方向传来。

  “师哥。”

  阿楚猛地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旗袍。

  “别闹啦,正主来了。”

  两人又悄悄挪回芭蕉叶后面,正好看见汪曼春走进客厅。

  明楼脸上的严肃瞬间褪去,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

  “曼春,你怎么来了?”

  汪曼春走到明楼身边,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

  “想师哥了,就过来看看。”

  阿楚在晏辰耳边低语,语气里带着点不屑。

  “啧啧,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可惜了啦。”

  晏辰嗤笑一声。

  “比我二姨演苦情戏时还能装,不去梨园行真是屈才了。”

  明台从沙发上站起来,往门口走。

  “我出去透透气。”

  汪曼春看着他的背影,笑容里带着几分深意。

  “这位就是明台吧,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明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还是那副毛毛躁躁的样子。”

  阿楚突然拽了拽晏辰的衣角,眼睛发亮。

  “汪曼春要开始试探明楼了,注意看她的手,会不自觉地摩挲茶杯柄。”

  正如阿楚所说,汪曼春端起茶杯时,手指确实在柄上轻轻摩挲着。

  “师哥最近好像很忙,连陪我喝杯茶的时间都没有。”

  明楼放下茶杯,声音平淡。

  “时局动荡,政府的事自然多。”

  晏辰往阿楚身边凑了凑,肩膀碰到她的胳膊。

  “这俩人说话跟打哑谜似的,累不累啊。”

  阿楚刚要回话,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回头,看见明诚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空花盆。

  “二位在这儿做什么?”明诚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花盆边缘还沾着点泥土。

  阿楚脑子飞快地转着,手指指向假山旁的几株冬青。

  “哦,我们在看这几棵树啦,长得歪歪扭扭的,想着怎么修剪比较好啦。”

  晏辰立刻接话,手往冬青树那边比划着。

  “是啊,你看这枝桠,跟我那不争气的弟弟似的,东倒西歪没个正形。”

  明诚的目光在冬青树上扫了圈,又落回他们身上。

  “大姐让我来取点土,说要种新的兰花。”

  他一边说一边往假山后的花圃走,脚步不紧不慢。

  阿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压低声音。

  “他肯定是故意来的,怀疑咱们了啦。”

  晏辰掏出烟盒又想起什么似的塞回去,眉头皱了皱。

  “怀疑就怀疑,反正咱俩也没干啥亏心事,大不了就说是来参观的。”

  明诚取完土转身时,正好撞见阿楚和晏辰交换眼神。

  “二位若是没事,就先去后院吧,等下76号的人来了,看见生人不好。”

  这话听着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阿楚赶紧点头,拉着晏辰就往后院走。

  经过明诚身边时,晏辰突然停下脚步。

  “同志,问个事儿,你们家这wifi密码是多少?”

  明诚愣在原地,手里的花盆差点脱手。

  “什么……什么密码?”

  阿楚赶紧捂住晏辰的嘴,赔着笑往院子深处拽。

  “他脑子坏掉了啦,说胡话呢,你别介意哦。”

  走远了些,阿楚才松开手,在晏辰胳膊上拧了一把。

  “你疯啦,跟他说wifi,他知道什么是wifi啦。”

  晏辰揉着胳膊,龇牙咧嘴。

  “我这不是顺口嘛,谁让他刚才那眼神跟审犯人似的。”

  后院的葡萄架下晾着几件旗袍,风一吹轻轻晃动。

  阿楚指着其中一件月白色的,眼睛发亮。

  “那是明镜的旗袍吧,料子看着就很贵欸。”

  晏辰往葡萄架下的石凳上一坐,扯了片葡萄叶在手里转着。

  “再贵也没你身上这件好看,尤其是开衩这地方,若隐若现的。”

  阿楚踹了他一脚,石凳晃了晃。

  “不正经的东西,小心被明楼听见,把你当流氓抓起来哦。”

  晏辰抓住她的脚踝往自己怀里带,阿楚没坐稳,差点摔进他怀里。

  “抓起来才好,正好跟你在牢里做个伴,省得寂寞。”

  阿楚刚要反驳,就听见前院传来汽车引擎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从石凳上站起来。

  “76号的人来了。”阿楚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又有点紧张。

  晏辰拍了拍她的旗袍下摆,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腰侧。

  “走,去瞧瞧热闹,顺便看看汪曼春耍手段。”

  两人刚走到通往前院的月亮门,就看见汪曼春陪着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往客厅走。

  为首的那人留着八字胡,腰间别着枪。

  阿楚压低声音。

  “那是梁仲春,76号行动处处长,坏得很啦。”

  晏辰往柱子后面缩了缩,眼睛盯着梁仲春的枪。

  “这老小子一看就不是善茬,跟我老家那收保护费的地痞一个德性。”

  梁仲春刚进客厅,就听见明楼的笑声传出来。

  “梁处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梁仲春的声音带着几分油滑。

  “明先生客气了,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阿楚拽着晏辰往回廊柱子后面躲得更深些。

  “接下来他们要谈军火的事了,这可是重头戏啊。”

  晏辰从柱子缝里往外看,眉头挑了挑。

  “谈军火还这么客气,跟我和我那抠门亲家谈彩礼似的,表面笑嘻嘻,心里都打着小算盘。”

  客厅里的对话断断续续传出来,夹杂着茶杯碰撞的声音。

  当梁仲春提到“最近市面上的军火有点紧”时,阿楚突然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明楼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明楼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梁处长想要多少?”

  梁仲春笑了两声。

  “明先生果然爽快,三百支步枪,五十箱子弹。”

  晏辰吹了声口哨,又赶紧捂住嘴。

  “这老小子胃口不小啊,跟我那贪嘴的侄子似的,看见好吃的就不想走。”

  阿楚没理他,耳朵贴在柱子上仔细听着。

  明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可以,但我有条件。”

  梁仲春的声音拔高了些。

  “明先生请讲。”

  “我要你把上次扣下的那批药品还给我。”

  阿楚跟着默念,手指在柱子上划着。

  “接下来梁仲春会犹豫,然后答应,因为他怕明楼不给他军火啦。”

  果然,梁仲春迟疑了片刻,才应下来。

  “一言为定。”

  晏辰往客厅方向努了努嘴。

  “这就完了?跟菜市场讨价还价似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阿楚刚要反驳,就看见明诚从客厅后门出来,径直朝后院走来。

  两人赶紧往葡萄架后面躲,葡萄叶扫过阿楚的发髻。

  明诚手里拿着个账本,走到晾着的旗袍前,伸手翻了翻。

  阿楚屏住呼吸,看见明诚的手指在那件月白色旗袍上顿了顿,然后转身往回走。

  等他走远了,晏辰才松了口气。

  “这小子跟个幽灵似的,走路一点声都没有。”

  阿楚突然拽了拽他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

  “快看,明台从那边翻墙出去了!”

  穿学生制服的少年正扒着后院的墙头,动作敏捷得像只猫。

  晏辰站起来就要追,被阿楚一把拉住。

  “你干什么啦,别去打扰他啦。”

  “我去跟他打个招呼,顺便问问他跟于曼丽啥时候见面,我还等着看他俩的对手戏呢。”

  阿楚使劲拽着他,压低声音。

  “你疯了啦,现在过去就是破坏剧情,等下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啦。”

  晏辰被她拽得坐回石凳上,不甘心地看着明台的身影消失在墙外。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葡萄叶沙沙作响,前院传来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

  阿楚竖起耳朵听了听。

  “76号的人走了,咱们可以出去了啦。”

  两人刚走到月亮门,就看见明镜从客厅出来,手里的佛珠串转得飞快。

  “阿诚,去把明台找回来,告诉他今晚必须回家吃饭。”

  明诚应了声,转身往外走,正好撞见阿楚和晏辰。

  “二位还没走?”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意外。

  阿楚赶紧赔着笑。

  “我们这就走啦,就是想再看看这院子,挺漂亮的啦。”

  晏辰往客厅方向瞥了眼,摸着下巴。

  “大姐的气场就是不一样,跟我妈似的,不说话都自带威严。”

  明镜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微微一笑。

  “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