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手谕内讧-《璇玑血纹之残园梦破》

  薛明蕙的手指轻轻抚过狼牙坠子的裂缝,纸条上的三个字仿佛在她掌心灼烧。她没有立刻行动,只是将纸条重新塞进坠子,合上盖子,小心地放进袖中的荷包。

  她转身走出书房,披帛拂过门槛,带起一阵微风。青崖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信已经送出去了,老刘昨夜出城,走的是北三门。”

  她微微颔首,脚步未停。“传令下去,幽州守将依地图布防,不得有误。”

  天刚破晓,她便启程北行。马车在路上颠簸,她倚在角落闭目养神。胸口闷得厉害,像被重物压住,呼吸也渐渐变得浅促。她从荷包中取出玉佩,贴在额上,凉意缓缓渗入,才稍稍缓过一口气。

  抵达边关后,她径直登上城楼。

  晨雾尚未散尽,远处营地只隐约可见轮廓。她扶着城墙站定,目光投向北狄先锋军的方向——那里异常安静,连炊烟都稀少。

  “你真觉得他们会打?”谢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没有回头。“手谕称右大将通敌,命左谷蠡王夺权。北狄人尊王命,更信猜忌。”

  他走到她身旁,黑色披风在风中翻动。“若他们发现是假的呢?”

  “不会。”她轻声道,“信上有狼牙坠子压出的印痕,那是四品以上细作独有的信物。阿史那亲授的暗语一字未改,他们会视其为真正的王令。”

  谢珩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咳血了?”

  她抬手拭去嘴角,指尖沾了点红,随即在袖中擦净。“无碍。”

  话音未落,北方骤然响起号角。短促而急切,并非集结,而是战事警报。

  两人同时抬头。

  一队骑兵从左谷蠡王营中疾冲而出,直扑右大将帐前。营地顿时大乱,有人仓促披甲,有人翻身上马。紧接着火光腾起,粮草堆燃起烈焰。

  “他们动手了。”谢珩眯眼望去。

  薛明蕙闭上双眼,血纹悄然浮现。她眼前清晰映出:帅帐之内,左谷蠡王拔刀斩下,右大将应声倒地,胸前还插着那封染血的手谕——正是她亲手所写。

  她睁开眼,低声说:“成了。”

  谢珩看向她,见她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皱眉问道:“还能撑住吗?”

  她未答,只将玉佩再次贴上额头。冰凉的玉石触肤,疼痛稍减。

  城下已厮杀成片。右大将残部退至营地后方高地,与左谷蠡王部对峙。箭矢横飞,喊杀声震天。火势愈烈,数座帐篷坍塌,黑烟滚滚升空。

  “右大将要败了。”谢珩道,“他不敢还手,唯恐背上抗命之罪。可左谷蠡王不同,他握有‘王命’,名正言顺。”

  薛明蕙凝视那面在火中燃烧的旗帜,忽道:“还没完。”

  “何意?”

  “北狄王不会容外人轻易掌权。这道手谕一旦被识破为伪,左谷蠡王便是替罪之人。但眼下谁都不会退,退者即叛。”

  谢珩注视着她,眼神微变。“你是想让他们两败俱伤?”

  她不否认。“只要他们自相残杀,边关便能多一日安宁。”

  风卷起她的披帛,她身子一晃,扶墙才稳住身形。

  谢珩伸手欲扶,她轻轻避开。“别碰我,血气重,沾上了不好。”

  他收回手,立于原地,声音低了几分:“你说过,每次动用血纹都会伤身,折寿。”

  “我知道。”她淡淡一笑,“可我不做,谁来做?”

  他久久看着她,忽然解下腰间玉佩,直接按在她额上。

  暖流瞬间涌入体内,如甘泉润过干涸大地。她一怔,想推开,却使不出力气。

  “你答应过我的。”他嗓音沙哑,“五年前灯会,你说往后的事,我们一起扛。”

  她抬眼看他,眸中有血丝,也有光。“那是误会。”

  “那就再认一次。”他说,“我不是来听你推脱的。”

  城下战火未息,一支流箭飞上城楼,钉入柱中,尾羽犹在颤动。

  薛明蕙终于不再挣扎,任玉佩贴着额头。痛楚渐消,心跳却加快。

  “你早知我会如此?”她问。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记得你抄《六韬》的模样——一笔一划,如同刻命。我就明白,你绝不会甘心被人踩在脚下。”

  她垂下眼帘,手指摩挲着袖中荷包。“阿史那的妹妹...我会安排人送她离开。”

  “你想得这般周全?”

  “我不想欠人。”她说,“尤其是不该欠的。”

  谢珩默然,收回手,玉佩留在她掌心。

  远处,右大将的旗帜轰然倒下。残兵四散奔逃,左谷蠡王率众追击。就在此时,一支军队自侧翼杀出——是北狄右贤王的人马。

  “援军到了。”薛明蕙轻声说。

  “不是。”谢珩眯眼,“他们是来收场的。”

  右贤王部并未参战,反而将左谷蠡王团团围住。领军将领高举一卷黄帛,似在宣读新令。

  “新的手谕。”薛明蕙恍然,“北狄王察觉有异,派人平乱。”

  “左谷蠡王完了。”谢珩冷笑,“他持假令夺权,如今真令降临,他便是反贼。”

  果然不久,左谷蠡王被拖出营地,跪于火堆前。将领当众撕毁他手中的手谕,挥刀斩下。

  头颅落地,火星迸溅。

  薛明蕙闭了闭眼。

  谢珩见她指尖微颤,低声问:“后悔?”

  “不。”她摇头,“我在想,那封信上的字迹,会不会留下我的痕迹。”

  “不会。”他说,“你用的是北狄格式,墨中掺了矾水,遇潮即化。三天后字迹全消。”

  她松了口气。

  他又问:“还留了后招?”

  她望向他,眼中清亮。“自然。我在信末添了一句——‘王子归宗之事,不得张扬’。北狄王越遮掩,越显心虚。消息传回京城,二皇子必有所动。”

  谢珩轻笑:“你是要把这把火,烧进他的书房。”

  她亦笑,笑罢却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回更甚,整个人弯下腰。她掏出帕子,鲜血从指缝溢出,滴落在地,绽成朵朵暗红。

  谢珩一把扶住她,再次将玉佩按上她额头。

  她喘息着,靠在他臂弯,声音断续:“我说过...要替你挡住所有未来。”

  “现在轮到你了。”他咬牙,“别再一个人扛。”

  灰烬随风飘上城楼,落在她发间。她慢慢挺直身躯,望着远处仍在燃烧的营地,忽然轻问:“你说,他们死时,恨的是彼此,还是金帐里的那位王?”

  谢珩未答。

  她也不等答案。

  城下,右贤王正在清点俘虏。一名士兵从左谷蠡王尸身上搜出手谕,随手扔进火堆。火焰一卷,纸张焦黑,终成灰烬。

  薛明蕙望着那团余火,忽觉疲惫袭来。她靠着城墙,呼吸渐渐平稳。

  谢珩低头看她,见她已沉沉睡去,轻轻拉起披帛,覆上她肩头。

  这时,一名士兵快步登楼,单膝跪地:“世子,京中有急报——二皇子昨夜召见魏长忠,密谈半个时辰。今晨,崔紫菀于神武门被赐死。”

  谢珩脸色骤变。

  薛明蕙却在此时睁开双眼,声音极轻:“他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