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玉簪断情-《璇玑血纹之残园梦破》

  薛明蕙睁开眼,外面还在下雪。

  她躺在床边,身上盖着一床旧棉被,手紧紧攥着一块碎玉。春桃坐在旁边,眼睛红肿,不敢出声。

  “天亮了吗?”她的声音沙哑。

  “快了。”春桃轻声说着,替她掖了掖被角,“城门一开,我们就能走。”

  薛明蕙没动,只是将头转向小桌。桌上原有一个锦囊,如今已被拆开,纸片上用指甲蘸血写了八个字:“愿世子另娶良缘”。字迹早已干涸,纸页微微卷起。

  她缓缓坐起身,全身酸痛如裂。春桃扶住她的肩,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别怕。”她轻声道,“没事的。”

  可她自己也清楚,这句话连她都不信。她的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春桃从床底拖出一只小木箱,掀开盖子。里面是一件褪色的青布斗篷、半瓶药粉,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边关驿站地图。她一样样取出,仔细包进包袱里。

  薛明蕙摸了摸袖口,那支断掉的玉簪还在。她取出来看了一眼,拂去灰尘,轻轻放进怀里。

  “走吧。”她说。

  春桃背起她,披上斗篷,头上覆了块黑布。两人悄悄推开房门。

  门外无人看守,长公主的人昨夜便已撤离。她们不敢走正门,春桃记得西院有条暗道,直通后巷的炭房。她搀着薛明蕙一步步挪过去,脚踩在湿地上险些滑倒。

  到了炭房,春桃敲了三下门。车夫已在等候,见人来了,立刻掀开车帘。

  马车狭小,内里铺着干草和薄垫。薛明蕙躺进去时胸口发闷,忍不住咳了一声。她急忙用帕子捂住嘴,抽出时,帕上已染了血痕。

  春桃塞了片热姜片进她口中,压住寒气。车夫扬鞭催马,蹄声踏雪,沉闷而急促。

  马车刚拐出巷口,远处传来马蹄声。

  春桃掀帘一瞥,脸色骤变:“是谢府的人。”

  车夫咬牙,狠抽一鞭,马车冲入一条窄巷。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

  薛明蕙闭目靠在车厢壁上,手始终按在胸口。她知道,谢珩不会放过她。可她不能留下。杀手图已交出,只要谢珩活着,她便再无用处。

  一路颠簸,终于抵达南门。

  守门士兵打着哈欠,见是个老嬷嬷带着病重的女儿回乡探亲,未多盘问,挥手放行。

  城门缓缓开启,风雪扑面而来。

  薛明蕙掀开帘子,回望京城一眼。高墙耸立,城楼上的灯笼依旧亮着,在雪地上投下昏黄的光。

  她伸手探入怀中,那截断玉簪仍在。

  五年前灯会,谢珩将玉佩塞进她手中,说:“只要你活着,我就不会放手。”

  她也曾许下同样的诺言。

  可如今,她只能放手。

  马车驶出城门,踏上官道。风更烈了,雪打在脸上,刺骨生疼。

  忽然,身后又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春桃回头一看,脸色惨白:“是他!”

  薛明蕙猛地坐直身体。

  远处一人策马疾驰而来,黑袍翻飞,马速如电。那人满脸寒霜,目光冰冷,正是谢珩。

  他一言不发,追至马车旁,一把拽住缰绳。马匹受惊嘶鸣,车夫几乎被甩下驾车座。

  “下去!”谢珩盯着车内,声音低沉。

  春桃挡在车门前,袖中抽出剪刀,横在胸前:“你再逼一步,我立刻死在这里!”

  谢珩看也不看她,只盯着薛明蕙:“你要去哪儿?”

  薛明蕙沉默,侧过脸去。

  “你要走?”他的声音更沉,“就这么走了?”

  她仍不作答。

  谢珩突然抬手,从腰间扯下那块玉佩——正是她退回的那一枚。他凝视两秒,狠狠摔向地面。玉佩撞上石块,应声裂成两半。

  他又从怀中取出半截玉簪,与她那一半原是一对。他盯着看了片刻,猛然砸向石头。

  簪身断裂。

  他抓起断簪,反手掷向空中。簪尖划破风雪,竟刺入自己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滴落雪地,绽成一朵朵红梅。

  “薛明蕙!”他怒吼,“你敢走一步,我便杀尽北狄使团!你信不信?”

  她终于抬头看他。

  他面色青白,双目布满血丝,唇干裂出血,仿佛数日未曾合眼。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春桃紧握剪刀,死死挡在车前。

  谢珩喘息着,声音沙哑:“你说过要守那句话。现在呢?你逃了?”

  薛明蕙缓缓抬起手,从怀中取出那封血书,轻轻放在车厢上。

  “愿世子另娶良缘。”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如风过。

  谢珩盯着那几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不娶。”他说,“我谁都不娶。”

  他伸手欲拉她,春桃立即将剪刀抵住咽喉:“你再靠近,我立刻自尽!”

  谢珩顿住。

  风雪更狂,吹得人睁不开眼。

  他望着薛明蕙,忽然笑了,笑得凄凉:“你以为你走了,我就安全了?错了。你不在,我才最危险。”

  薛明蕙闭上眼。

  车夫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

  谢珩抹了把脸上的雪水,低声说:“你走不了。”

  话音未落,他一挥手。林中冲出十余人,瞬间将马车团团围住。

  春桃咬牙,剪刀压得更深,颈间已渗出血珠。

  薛明蕙睁开眼:“你要囚禁我?”

  “我要你活着。”他说,“别的,我不在乎。”

  她看着他掌心的伤口,忽而伸手入怀,掏出半幅染血的布,抛出车外。

  “这是阿史那的路线图副本。”她说,“你要杀他,现在还来得及。”

  谢珩没有去捡。

  他只望着她:“你若走,我便让它作废。”

  薛明蕙怔住。

  春桃抓紧她:“小姐,不能信他!”

  薛明蕙不动。

  谢珩翻身下马,走到车前,单膝跪在雪地中。鲜血从他掌心滴落,砸在石上,发出细微声响。

  “跟我回去。”他说,“或者,我陪你走。你选。”

  风,忽然停了。

  薛明蕙望着他满是血污的脸,胸口一阵剧痛。她弯下腰,剧烈咳嗽,帕子全然染红。

  春桃慌忙扶住她。

  谢珩想上前,春桃一剪刀逼退。

  “走。”薛明蕙喘息着,靠在车壁上,“让我走。”

  谢珩站起身,擦了把脸:“好。你走。”

  他后退两步,一挥手。手下让开一条路。

  马车缓缓启动。

  他伫立原地,目送马车远去,一动未动。

  春桃松了口气,回头催促车夫快行。

  薛明蕙蜷在角落,闭着眼,手仍在微微颤抖。

  忽然,身后再度传来马蹄声。

  她猛然睁眼。

  谢珩骑马追来,这次并未拦车,只是并驾齐驱。

  “我去边关。”他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不语。

  “你不信我?”他问。

  她转头看他。

  他掌心的血仍在滴落,一滴滴落在马鞍上。

  她忽然伸手,掀开车帘。

  “那你跟上来。”她说,“但别靠近我。”

  谢珩点头。

  风雪之中,一辆马车,一匹黑马,缓缓前行。

  春桃握着剪刀,始终未曾放下。

  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远处,京城的城楼,渐渐模糊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