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愿我们再度相逢于绽放着黎明的星火微光里-《绝区零:我是蛇希人》

  “维拉尔。”法尔伽点了点头,语气中没有任何感情。

  维拉尔却笑得一脸轻松,仿佛重逢的是老朋友,“还以为你们早在c区就交代了。没想到,你们仨还真是命硬。”

  他说着,目光一撇,落在了站在三人身后的狄安娜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探究和轻蔑,“新捡来的?还挺有气质的嘛……不过这些平民只是拖累罢了。”

  狄安娜不动声色,只是淡淡望着他,像是看一块与自己无关的岩石,没有回应。

  她不说话,反倒让维拉尔语气更加轻慢:“怎么?不会说话?”

  “和你无关。”法尔伽冷冷开口,语调不高,却字字带着锋刃。

  气氛微微一凝。

  维拉尔的笑意收了几分,手抬起,缓缓掸了掸披风肩头的灰尘,“啧,还是这么认真。你那副脸,总能让我想起当年在E-7区域的‘英勇事迹’。”

  “你到底想说什么?”法尔伽皱眉,声音已经压到了低线。

  维拉尔不答,转身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警戒放松点,他们三个就算能活到现在,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然后他回头看着法尔伽,笑容更凉了:“说起来,你还在怪我们那天的‘决断’?”

  法尔伽的眼神变冷,双眼死死盯着维拉尔,恨不得将对方就地打死,但是由于现在他们是弱势,只能忍着。

  “为什么?为什么要带着欧根和埃洛温·米斯提克擅自脱离防线,撤退前连通知都没有一句,就那么拍拍屁股走人。”他一字一句,嗓音低沉,“你知不知道,c区的补给队因此全灭,而我们——被你们留在原地,挡住以骸群的正面冲击。”

  维拉尔“啧”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别给我讲那些道德大义。你看清楚点,那是任务?那是送死。”

  他收起笑意,语气骤冷,“继续坚守那什么破命令,只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搭进去。你愿意死,我可没必要陪葬。保命,是我对自己负责,也是对我小队负责。”

  “你对他们负责?”法尔伽低笑了一声,那笑里已经没有半点温度,“那谁对那些陷落在空洞中的居民负责?谁对c区的补给队负责?”

  “你说够了!”维拉尔脸色终于变了。

  四周他的队员本能地抬起枪械,但他抬手制止了他们。

  维拉尔看着法尔伽,沉默了两秒,才慢慢开口:“你还真是没变,一如既往地自以为是。”

  “是啊,我是带着欧根和埃洛温撤了。因为我知道,再多撑五分钟,你我都得死在那里,变成以骸的养料。可我们还活着,不是吗?我们现在还能继续战斗,还能救更多人。”

  他说着,语气慢慢压低,“你在乎那些人,我也在乎我的人。我是津巴小队的队长,我救他们是我的责任。至于你们?你们自己选择了原地死守,是你们甘愿当弃子,又怪得了谁?”

  “你少拿‘救人’当借口。”法尔伽咬紧了牙关,眼中的怒火几乎压不住,“你撤退的不是一支队伍,是整个防线的东翼。我们拼死守住阵地,是为了让后方还能多撤出一些人和物资。你们呢?你们直接抛下了所有人。”

  维拉尔眉梢一挑,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没看见那帮补给兵的眼神?他们早就知道死定了,只是你们几个还在拿什么‘荣耀’和‘军人的使命’硬撑。醒醒吧,法尔伽,看看周围,这里是艾利都的中心街,现在它变成了一片废墟!”

  法尔伽一步踏前,声音近乎咬牙:“这就是你们选择放弃的理由?”

  两人之间的气压骤然变得沉重。

  “哈哈哈哈,法尔伽啊,别忘了,是你坚持要在南线死守,是你说‘哪怕死,也要完成撤离任务’,结果呢?结果你们什么都没保住,只留下三个人,像条死狗一样在废墟里苟活。”

  “你!”法尔伽的拳头死死握紧,指节发白,骨节轻响。他的眼神如刀锋般凌厉,死死盯住维拉尔的脸,仿佛只要再多一个字,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将他撕碎。

  雅各布的手已经搭上了武器,塞勒涅也往前跨了一步,站在法尔伽旁边,而对面的维拉尔小队也明显察觉到了紧张气氛,开始压低身体重心,缓慢分散队形。

  维拉尔上前半步:知道为什么你们守不住吗?因为你们这群蠢货,还在相信艾利都那些政客的鬼话!

  住口! 法尔伽的战刀出鞘三寸,刀芒映着维拉尔扭曲的脸,你不过是个懦夫!

  维拉尔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所以呢?用三百条人命去换一个注定要毁灭的城市?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法尔伽,你以为自己是英雄,其实不过是权力游戏里的棋子!

  “你错了。”法尔伽缓缓往前一步,站得笔直,“我是不是棋子我不知道,但是看看你身后这群活死人吧,维拉尔。他们跟着你活到现在,可有人眼里还燃着光?”

  当战士把刀对准弱者求活的时候——法尔伽双眼直视着维拉尔,那一刻,他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资格了!

  那一刻,维拉尔的面孔微微一颤,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他眼角抽动一下,却没有立刻回话,只是死死盯着法尔伽,那种疯狂与愤怒夹杂的情绪仿佛要将他从骨子里撕裂。

  法尔伽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站在那里,肩背笔直、眼神如炬。他并不是在争辩什么——他是在宣判。

  对面的津巴小队陷入了一瞬间的迟疑。几名队员原本戒备的姿态变得不那么坚定了,他们彼此对视,眼中交错出一瞬的不安与动摇。

  “队长……”一个声音从维拉尔身后响起,年轻的,带着困惑。

  维拉尔猛地回头,那一眼几乎带着压垮一切的怒意与压迫。那名队员顿时噤声,不再多言。

  维拉尔的手指微微颤着,却还是强硬地压低声音:“我不需要你们的认同,我要的是他们活着。哪怕活得像你嘴里的‘活死人’——只要他们没死,就有机会。”

  “机会去干什么?”塞勒涅的声音这时传来,平静、冷淡,却像把利针扎进人心,“继续做个苟延残喘、互相推诿的士兵?还是在下一个失控区继续看着居民断肢残臂、却说‘这不关我们的事’?”

  “你闭嘴!”维拉尔怒喝。

  “你救了他们,却让他们失去了战斗的理由。”

  维拉尔肩膀缓缓下沉,只是低低地冷哼一声,不再回应,扭头一甩披风,挥了挥手。

  “我们走。”

  津巴小队迅速列队,没有再说一个字。他们穿越法尔伽等人所在的位置,从法尔伽身边走过,有人偷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混杂着疑惑与……模糊的敬意。

  走到路口时,维拉尔停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继续往前走吧,别再妄想着背负全世界。这个世界,不值当。”

  “可有些人值。”法尔伽淡淡回了句,没看他。

  维拉尔没有再回头。

  他们走了。只剩下一地尘沙与那句未曾反驳的答话,在风中回荡。

  过了许久,雅各布才低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

  而塞勒涅只是静静看着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法尔伽望着前方破碎的地平线,像是自言自语:“因为我们不坚持,就没人坚持了。”

  这一刻,狄安娜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复杂。

  她本以为会打起来。那种压抑到极点的怒火,那把战刀出鞘时的寒光,都像是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但最终,却只是尘沙漫天、沉默散场。

  虎头蛇尾。

  她无法不这么形容。

  可正是这种不痛不痒的结束,让她心底泛起一种更深的空虚——就像一把拔不出的刀,钝钝地压着胸口,不能怒、不能哭,甚至不能否认其中的某种道理。

  她听懂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哪怕那些言语之间从没有谁真的大声说出“背叛”或“信仰”,也明白了最残酷的一点: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都不是错的。

  法尔伽执拗、顽固,不肯放弃原则。维拉尔冷酷、现实,只想活下去。而他们所指的方向——是这座城市崩坏之前所留下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是早就被空洞和政权联手撕碎的废墟。

  从某种角度来说,没人真的是“背叛者”。

  而这,才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方。

  短暂的沉寂后,法尔伽最终低低叹了一口气,像是把所有怒火、悲伤和疲倦都揉碎了,揉进这口长叹之中,然后扭头挥了挥手,“我们走吧,争取晚上之前到西边撤离点。”

  他迈步,带头朝前走去。

  这片废墟太大了,大到连信念都容易迷失其中。

  但他们至少,还在往前走。

  狄安娜默默跟上,她回头望了一眼刚才对峙的街口,风卷着灰尘从地平线吹来,一切看起来平静,仿佛刚才的冲突只是虚幻的一幕。

  风吹起,她垂下眼睫,轻轻呼了口气,然后低头,默默地跟上了队伍。

  空洞毁掉了这座城市,却更像是一面镜子,照出每个人的选择与底线,照出在生存面前,那些令人羞耻又无能为力的退让与执拗。

  没有对错,只有代价。

  之后的路程里,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与风吹残瓦的轻响,在寂静街道上交替回响。

  狄安娜一直走在靠前,她暗中引导,悄悄避开了几段潜在塌陷的废楼与布满以骸痕迹的巷口。

  她没有刻意表现,但三人还是察觉出了些许异样,尤其是塞勒涅,偶尔投来几眼意味深长的目光,却没有点破。

  终于,天色完全黯下之前,他们赶到了西城区撤离点。

  那是一栋废弃的地铁站出入口,临时搭建起防护墙与哨岗。

  从阴影中出现的一名守卫朝他们举起探灯,又在确认身份后放下武器。

  “你们是最后一批从东线撤出来的了,”守卫说,嗓音沙哑,“再晚半个小时,那边就要封闭。”

  法尔伽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带着众人走进防区。

  那一刻,落日的余晖仿佛在挣扎着穿透城市边缘的尘烟与空洞的迷雾,却最终败下阵来,只在帐篷门帘外留下最后一缕橙红,随即被粗布遮蔽,与这片废墟一同沉入夜色。

  地铁站临时改建的撤离点内,灯光昏黄而温吞,像是将一切声音和情绪都裹进了一层朦胧的棉絮之中。

  帐篷之间用帆布绳隔出简陋通道,来来往往的人影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更多的是沉默、倦怠和麻木的步伐。

  有的士兵正盘点弹药和补给,有的坐在角落里给枪械上油,还有几个医护人员围着担架边处理伤员,浓烈的碘酒气味夹杂着尘土与旧血,构成了这一夜的真实味道。

  狄安娜并没有跟着他们一同深入防区。她站在通往地铁口的斜坡尽头,身影隐在照明盏投射的光圈边缘,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没。

  她的目光却越过了灯光的尽头,仰望那片早已被乌云与空洞遮蔽的天幕,那些曾经在她小时候无数次抬头时可见的星辰,如今都像是从未存在过。

  她的神情平静,既没有惊惧,也没有真正的轻松,只是一种无法被任何语言准确描摹的“空”。

  “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声音不知何时响起,塞勒涅站在了她身边。明明那么关心,却要装作冷淡。

  狄安娜没有回头,只是依旧仰望那片无光的天幕。

  塞勒涅垂下视线等了一会儿,沉默片刻,只是忽然开口讲起了自己的故事,语气平淡得就像在描述别人的人生:

  “我和卡戎……我们是从北城区第七孤儿院出来的,我从小在一起在孤儿院长大,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姐妹。”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我们两个挤在一张破床上,孤儿院好久都没收到善款了,我们的被子很薄,但她总把自己那半边让给我,还说她不怕冷。”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笑了一下,“进军队之后,她还是老样子。每次训练完,我都能在储物柜里发现她给我偷偷塞的红豆包,哪怕她自己也没吃饱……”

  狄安娜依旧沉默着,但塞勒涅并不介意。

  “她说过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她转过脸,看着狄安娜的侧影,“‘人活着,要记得苦,但也别忘了甜是什么味道。’”

  她笑了一声,声音干涩,“我以前觉得那是小孩子才信的屁话。”

  狄安娜终于轻轻眨了一下眼,终于缓缓低下头,转过身来,眼神里没有太多起伏。

  不远处,雅各布喊了一声:“塞勒涅,走啦!要撤离了!”声音中带着他一贯的憨直。

  塞勒涅回头应了一声:“来了!”

  她转回来,对狄安娜点了点头,正准备告别,却听到她开口:“谢谢你。”

  狄安娜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她终于把头低了下来,眼神落回人间,看向塞勒涅的眼睛。

  “如果……如果我在空洞里遇见她,我会帮她的。还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

  “如果你在厄匹斯港……遇见星见家的人。就说一句——‘狄安娜一切安好。’”

  塞勒涅怔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头:“好。”

  说完,她停顿了一瞬,似乎犹豫了什么,终于抬起头认真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个用被保温袋仔细包裹的,递给狄安娜。

  “最后一个了,红豆包,你拿着。”她将那包东西递过去,“记得吃点甜的。我们院长老师说的,心情不好、命运太苦的时候,吃过甜味的人才有勇气走下去。”

  狄安娜愣了一瞬,有些出神地接过那小小的、温热的东西。

  那一瞬间,她似乎终于想起某段遥远的、却永远忘不掉的记忆:也是谁在昏暗的灯下,塞过这样一个小包子到她掌心里,语气轻柔又不容拒绝。

  她轻轻说了声:“谢谢。”

  然后,军哨声响起。

  地铁站撤离队伍开始有序转移。西城区的光源开始逐点熄灭,像是城市最后的呼吸逐渐微弱。

  狄安娜没有跟他们走。

  她站在一栋废弃办公楼的楼顶,静静目送那支队伍渐渐从她的视线中消失。送别他们的不是烟火,也不是荣耀,而是灰尘、夜风,以及这座城市即将坍塌前的寂静。

  她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随风而散:“再见了……”

  往者一生忽忽,来者一夜漫漫。

  尘沙漫卷的往昔倥偬而过,长夜未央的前路正漫漫长延。

  漂泊的灵魂啊,请不要轻易横渡那片无声的暗流,请切莫踏进空洞深处的幽花密林。

  他日西风乍起,花影纷飞处,愿我们再度相逢于绽放着黎明的星火微光里。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