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地仙-《我以抄经得长生,一字一句皆神通》

  金箓一成,光耀天地。

  金灵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枚通体碧蓝、仿佛蕴含了整片白山黑水万千气象的湛蓝金箓,于天穹之上微微一颤。

  随后便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没入她的眉心。

  霎时间,风云平息,水龙卷亦缓缓归于天池。

  那股苍茫浩瀚、与整片山川相连的气机,尽数收敛于那具看似纤弱的玄裙身影之中。

  金灵自半空飘然落下,赤足轻点湖面,不见半分涟漪。

  她周身的气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说此前的她,是龙灵化形,灵性天成。

  那么此刻的她,便如这片广袤的白山黑水一般,深邃、沉静,厚重而又生生不息。

  她即是她,亦是这方圆千里的山川之主。

  ......

  湖畔,陈安静立。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照着金灵蜕变的全过程,亦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这些年里,他推演过万千金性,亦见证了马灵三人的突破。

  马灵取大日,清虚子取逍遥,乔道清取星辰。

  此三者,皆是从天地万象之中,择取与自身最契合的一性为锚点,点燃神火,证得金箓。

  而他自己,则是以万法为资粮,以红尘为烘炉,最终证得包罗万象、归于混沌的混元之道。

  可金灵的道,与他们皆不相同。

  她未曾自万千物性中择一而取,亦未曾如陈安这般包罗万象。

  她选择的锚点,是这片生她养她的白山黑水。

  她将自己的符箓真种,与这方圆千里的山川地脉彻底相合,不分彼此。

  “地仙......”

  陈安心头暗道一声。

  此举,竟是与古法传说中坐镇一方洞天福地,与山川同寿的地仙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妙。

  自此之后,金灵便与这白山黑水气运相连。

  此地不枯,金灵不灭。

  她将成为这方天地的守护者,亦将受这方天地的供养。

  此道虽是少了几分逍遥,却也多了几分永驻的厚重。

  倒是......

  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

  “师父。”

  金灵缓步踏上湖岸,行至陈安身前,敛衽一礼。

  那双沉静的眸子里,不见半分突破后的骄躁,唯有如水般的平和。

  “为何择此道?”

  陈安声音平淡,温声问道。

  金灵抬起头,那双碧蓝的眸子澄澈见底。

  “师父点化了金灵,金灵亦从书中学来了道理。”

  她声音轻柔,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书上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师父于金灵有再造之恩,长生门于金灵有容身之所。金灵不求逍遥,亦不求混元。”

  她微微一笑,如冰雪初融。

  “金灵只愿化作这片山川,守护师父,守护长生门,长长久久,直到永远。”

  陈安静静注视着她。

  良久,方才悠悠一叹,抬手轻抚她的发顶。

  “痴儿。”

  他收回手,不再多言。

  道途已定,多说无益。

  此亦是她自己的缘法,旁人强求不得。

  ……

  一旁,萨守坚将这番景象尽收眼底,心神震动。

  他先前曾与三位四境的长老求道,亦也亲身感受。

  可他们给自己带来的感觉,却远不如眼下自家这位师妹来的更为直接。

  萨守坚紧了紧手中《混元金箓真解》,心头升腾几分迫切以及激情。

  一念至此,萨守坚便也不再犹豫。

  当即上前一步,对着陈安与金灵分别一礼。

  “恩师,金灵师妹。”

  “弟子...告辞。”

  陈安微微颔首,也不多留:

  “去吧。”

  萨守坚不再多言,转身迈步,沿着来时的青石长阶,大步下山而去。

  ......

  建炎六十八年,夏。

  萨守坚孤身一人,自白山而出,一路南行。

  他并未急于赶路,亦未曾施展神通。

  只如一寻常的游方道人,脚踏实地,丈量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故土。

  自金人覆灭,已历近五十载春秋。

  当年那片饱经战火蹂躏,十室九空的北国疆域,如今早已换了新颜。

  此地,已是大周的辽东新州。

  自白山行出,不见当年蛮荒。

  目之所及,是纵横交错的平坦驰道,贯通南北。

  驰道之上,时有蒸汽马车呼啸而过,卷起淡淡烟尘,将中原的货物与新政,源源不断地送至此地。

  沿途也不再是曾经的简陋山民部落。

  一座座崭新的城池拔地而起,青砖黛瓦,规划严整。

  城中往来行人,衣着整洁,神情安定。

  他们早已褪去了当年那股蛮荒的野性,亦不见半分亡国奴的麻木。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归属与身为大周子民的荣耀感。

  他们操着略带口音的汉话,于茶楼酒肆间,高谈阔论。

  所言者,非是当年的部落仇杀,而是辅政院的新法、格物监的新奇造物,以及大周通行商行又从海外带回了何等奇珍。

  萨守坚行走其间,静静聆听。

  他能感受到,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认同感,早已在这数十年潜移默化的新政与教化之下,重新凝聚。

  行至乡野。

  目之所及,是大片开垦得整整齐齐的平坦沃土,一望无垠。

  田垄之间,甚少看到昔日牛耕之景。

  取而代之的,竟是一台台古怪的钢铁巨兽。

  萨守坚驻足观望。

  只见那些钢铁造物吞吐着黑烟,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在其身后,数道犁铧翻开黑土,效率远非人力畜力可比。

  “这便是...格物监的造化么?”

  萨守坚口中喃喃自语。

  他曾在南方的江淮多地游历,亦见过那里的繁华。

  然而那里的繁荣,多数在于商贸、纺织与舟船之利。

  而这北地,却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光景。

  是钢铁,是秩序,更也是机械之力对广袤土地的彻底征服。

  “大争之世,竟已至斯......”

  萨守坚一路行,一路看。

  他看那蒸汽机括如何引水灌溉,看那新式学堂中,孩童们朗朗诵读着格物致知。

  他看着昔日汉人难以治理的蛮荒土地,如何在当今朝廷新法的推动下,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

  一路走来,萨守坚手里的《混元金箓真解》未曾翻开一页。

  心中的《五雷正法》同样也没有运转一周。

  萨守坚渐渐忘了自己,忘了此行的目的。

  他只是行走,只是观看,只是印证。

  印证自身在红尘俗世的归属,印证属于新时代的法。

  他自关外入关内,自河北至中原,复又行往南方。

  不知不觉,已是月余光景悄然而逝。

  ......

  建炎六十八年,秋。

  龙虎山下,山门巍峨。

  时值道祖诞辰法会,天下道门云集于此,香火鼎盛,盛况空前。

  山门前,一位身着粗布道袍,面容清癯的中年道人,自官道尽头缓步而来。

  其人步履平稳,气息内敛,恍若一寻常香客。

  只是那双眸子,时而混沌,时而又仿佛有万千雷光闪过。

  行至山门前,却又驻足不前。

  只是静静站在龙虎山的牌坊下,仰头高望,见一片云遮雾绕。

  似有所思,陷入了物我两忘的玄妙之境。

  “这位道长。”

  守山弟子见状,不敢怠慢,上前稽首一礼。

  “法会已开,道长缘何在此驻足?可是要求取符箓?”

  无人应答。

  那道人仿佛未曾听闻,依旧静立。

  守山弟子眉头微皱,只当是哪来的散修失了礼数,正欲再度开口。

  “来人是谁?”

  一声沉稳的喝问,自山门内传来。

  却是一位负责值守的内门执事,见此地异常,快步而出。

  这一声喝问,恍若当头棒喝,又似九天惊雷。

  刹那间,划破了中年道人心头最后一片混沌。

  轰——!

  萨守坚身躯猛地一震。

  这一个月的所见所闻,尽数涌上心头。

  是白山天池的地仙之道,是恩师陈安的混元真解。

  是北地铁牛奔腾,是红尘万象更新。

  是马灵的大日,是清虚子的逍遥,是乔道清的星辰。

  亦是他自己行走红尘七十载,所行、所悟、所坚持的——

  雷霆正法!

  “我之道非是效仿大日,亦非追逐星辰......”

  “我之道,当如雷霆!”

  “上体天心,下应民意;掌刑罚,亦掌生发;行于九天,亦行于红尘!”

  “我之道,是为...神霄!”

  一念至此,阻碍他多年的瓶颈轰然破碎。

  那苦苦寻觅而不得的金性锚点,在这一刻于心头流转,万分清明。

  萨守坚豁然抬头。

  天穹之上,本是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此刻竟是凭空汇聚了万千雷云,紫电奔腾,天威浩荡!

  “哈哈哈......”

  萨守坚仰天长啸,声震寰宇,满头黑发无风自动。

  他于那万千雷光之下,衣袂飘飘,恍若雷神降世。

  那值守执事与守山弟子早已被眼前这般变化惊的说不出话,身子不由往后退,直以为此人是来挑事的。

  只在片刻后,便见那道人于雷光中转过身,对着二人朗声一笑,声如雷霆震震:

  “贫道神霄散人,萨守坚!”

  “今朝,特来...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