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道矣,不得长生-《我以抄经得长生,一字一句皆神通》

  “子不语乱力怪神!”

  王普是坚定的孔门信奉者。

  哪怕心里存了借道门学问追求进步的想法。

  可心底里,从不认同这世上有所谓的仙法。

  “调禽聚兽,古来有之,却也只于书中见闻,今日亲眼目睹,当知神奇。”

  当今道门兴盛,诸般法教门类百花齐放。

  稍稍有些身份背景的,谁身上没个法教弟子的名头?

  严华亦是如此。

  只不过,他入的法教有些奇特。

  叫做黄天会。

  与当下都在往上流贵人层面发展的大多数法教不同,黄天会扎根在下层百姓当中。

  悄然发展下来,已经有了很多信众。

  严华没有说的是,方才施粥的人除了顶了个天师道的名头。

  操办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他黄天会的人。

  毕竟,堂堂天师道的上真们。

  又怎么会着眼于这点些末小事?

  听着他的话,陈安心头微动,看着张继先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他不羡慕这位年轻天师所展现出来的道法玄奇。

  但此人与先前林灵素的出现,却仿佛在陈安心头点亮了一盏明灯。

  纵然眼下身处末法,却依旧有求道之人。

  吾道不孤。

  “由此可见,古籍所言不虚,诸多荒谬之言,或为真实。”

  陈安纵目落在张天师的身上,眸中光彩渐隐。

  “兴许如此,但也终归是小术罢了。”

  严华连连摇头。

  他并非是瞧不起眼前这位张天师所展现的术法,而是确实如此。

  “天师九岁嗣教,天纵之才,十余年修行方得如此,换做我等俗人又当如何?”

  “几十载苦修,终不过黄土一捧,不见真仙。”

  陈安不为言语所动,目光灼灼:

  “不过自当求索罢了。”

  比起绝望更可怕的事情,是自身没有希望。

  既然天地间修行的路没有关死。

  那只要它还剩下一道小小的缝隙,陈安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硬生生从里面钻进去。

  不为别的,唯求长生久视。

  方能不负此生,不负天赐神通。

  严华默然良久,眼中似也渐渐生出几分认同,缓缓颔首:

  “陈贤弟当头棒喝。”

  “严兄多礼,不过随口之言罢了。”

  陈安摆手。

  最近这些时日里他钻研道经,尝试修行的事在东观同僚里不是秘密。

  众人更也不见外,能安稳留在这里的。

  谁不是如此?

  严华看了陈安良久,忽而诚恳道:

  “陈贤弟,我与几位道友时常小聚,谈法说道、交换有无,诚邀贤弟同往。”

  陈安心头一动。

  师傅白云道长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

  教导徒儿也是放养,解释不多。

  他固然眼下算是勉强入了修行,却也对此一知半解。

  闭门造车修不成真法,出去见识一番自也不错。

  “固所愿也。”

  微微颔首。

  王普在一旁听着两人交流,只觉自己成了局外人。

  想要插话,却听不懂那玄之又玄的道经法典。

  只得闭上了嘴,双目怔怔看着那位被众人围拢的张天师,阐述养生之道。

  天色渐暮,张天师讲法早已结束。

  三人乘着牛车,徐徐跟着人流往城中返。

  黄昏落日,金光普照。

  照得道路两旁一片饥民影子拉长,密密麻麻,不见其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得长生,谁能免俗?”

  ......

  牛车行至城门口,三人分道扬镳。

  陈安独自一人,回了鸡鸣山上的飞云观。

  观中,师傅白云道长正躺在院里的摇椅上,悠哉摇晃。

  小道童清风则在一旁,有模有样地打着一套拳法,正是那五禽戏。

  见到陈安回来,白云道长笑呵呵的看着他。

  陈安上前,将今日在翠屏山的见闻,三言两语讲了清楚。

  他本以为师傅会对此有所评价,或是生出几分兴趣。

  不曾想,白云道长听完,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外丹之法罢了。”

  他咂了咂嘴,语气悠然。

  “以几种罕见药物为材,混以血食,制成丹丸,再辅以特有的声乐、熏香,用以吸引、安抚鸟兽。”

  “看着玄奇,但也实则只是是些上愚弄寻常人的障眼法。”

  “时至今日外丹没落如斯,便也只剩下这么点作用了。”

  瞪了眼旁边竖起耳朵听新鲜的清风一眼,叫其好生练功,不要懈怠。

  白云道人复又看向陈安,悠然叙说:

  “当下修行之法,唯有求索自身,性命双修。”

  “若能炼得一颗内丹长存,便远远胜过世间万千外物了。”

  “如此,方可得无病无灾,长命安然。”

  陈安闻言,心中恍然。

  原来那般玄奇术法,在师傅眼中,竟是如此不值一提。

  暗暗警醒,告诫自己不可沉迷小术,却也没再追问内丹该如何修。

  师傅不说,便是时候未到。

  走到清风身旁,看他学着熊形,走得笨拙。

  便忍不住笑着打趣了几句,闹得小道童满脸通红。

  一阵笑闹过后,陈安转身走向观后的下院。

  小院屋子左边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用木头和竹子,搭建起了一个屋子的框架。

  四喜正赤着上身,爬上爬下,干得起劲。

  天气日渐转冷,总让四喜同他在屋子里打地铺也不是一回事。

  两人一合计,便准备在观里这片空地上搭建一处小屋,作为他暂时的居所。

  “少爷,你回来啦!”

  四喜见到陈安,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抹了把额头的汗。

  陈安点点头,上前搭了把手,帮着将房梁固定好。

  修建之中,四喜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终究还是没忍住:

  “少爷,我在城外的那家造纸作坊也做了有些时日了,大概的流程,差不多都摸清了。”

  “就是泡料、捣浆、抄纸、晾晒那些,说来复杂,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着光。

  “我寻思着,总给别人做工不是个事,一月就那些定死的银钱,发不了财。”

  “而且少爷你也总不能总是一直寄人篱下,咱得自己干,才能挣大钱,改善生活。”

  “所以我便想着,咱能不能自己也搞一个造纸的作坊?”

  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陈安。

  “当下唯一的问题就是,启动的本钱......”

  陈安了然。

  旋而,有些意外的打量一眼四喜。

  从小一同长大,固然知道这小子从小就机敏。

  之前却没有看出来,他还有这般做生意的头脑。

  让他去试试,倒也无妨。

  而且......

  陈安脑海里,清晰地记得一些来自上辈子的知识。

  这个时代的造纸,主要材料多用藤、麻,成本高昂且工序繁复。

  而若是改用竹子的话,便可以节省很多。

  唯一有些问题的,就是开在何处?

  他心中有了计较,笑着拍了拍四喜的肩膀。

  “这是好事,我自然支持你。”

  “不过,你先不要着急,开作坊可不是只有生产一个环节就完事的。”

  “你再去那作坊里学学,看看他们是如何管理雇来的工人,如何记账算账,又是如何将造出来的纸张运出去卖掉的。”

  “等把这些都摸清了,咱们再动手不迟。”

  四喜听完,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用力地点了点头,满脸都是笑意。

  “是,少爷!”

  “不愧是咱家的读书种子,还得是少爷你想得周全!”

  一番忙碌,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才算停歇。

  简单洗漱过后,陈安躺在自己那张硬板床上,照旧修行起了那门观想法。

  闭上眼,心中默念口诀,很快便进入了那种静谧的状态。

  往常用不了多久,就会沉沉睡去。

  只是正当陈安今天一如往常般尝试观想着那轮皎洁明月,引其清辉之时。

  忽然生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