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凶隙-《萧凛:禹洲问道纪》

  冰冷,窒息。

  沉重的泥土压得他动弹不得,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只能吸进满口鼻的湿土和血腥味。黑暗像粘稠的淤泥,包裹着他,向下拖拽。

  要死了吗?

  和爹娘一样,和栖霞镇那些模糊惨叫的人一样,烂在这不知名的荒山野洞里。

  不甘心。

  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的气流,忽然从他紧攥的左手心渗入。那感觉极其细微,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混沌的意识。

  是那枚铜钱?

  他昏迷前,似乎下意识死死握住了从怪物身上扯下的那枚古怪铜钱。

  就在这时,压在他身上的重量忽然一轻。

  哗啦——

  一些土石被从外部扒开,微弱的光线透了进来,刺得他眼睛生疼。一张毛茸茸的、带着焦急神色的脑袋凑了过来,是那只青狐!它正用前爪和脑袋拼命地刨开盖在他头脸上的泥土。

  求生的本能被这点动静激活,萧凛猛地吸进一口混着土腥的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用还能动的右手拼命向上顶。

  一人一狐,里外合力,终于将他从不算太深的塌方土石里刨了出来。

  他瘫在冰冷的洞底,浑身每一处骨头都像散了架,背后被砸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粗糙包扎的布条。他贪婪地呼吸着,尽管空气里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怪物那股特有的腥臭。

  塌落的泥土几乎填满了大半个窑洞,也将那怪物大半截身子埋在了下面,只露出扭曲的上半身和那颗被戳烂了一只眼睛的头颅。黑血糊满了它的脸,它还在微微抽搐,喉咙里发出濒死的、断断续续的嗬嗬声,但显然已经没了威胁。

  没死透。

  萧凛盯着那怪物,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他挣扎着坐起,目光扫过四周,看到了掉在不远处的柴刀。

  他爬过去,捡起柴刀。刀身上沾满了黑血和泥土。

  他拖着身子,挪到怪物跟前。怪物那只完好的灰白眼珠无意识地转动着,倒映出他满身血污、形如恶鬼的模样。

  萧凛举起柴刀,没有任何犹豫,用尽残余的力气,对准怪物的脖颈,狠狠砍下!

  咔嚓!

  骨头断裂的闷响。那颗丑陋的头颅滚落在地,抽搐终于停止。

  洞内彻底安静下来。

  只剩下他和青狐粗重的喘息声。

  杀了。

  他真的杀了这东西。用最原始、最残酷的方式。

  一股强烈的虚脱感袭来,他几乎再次晕厥。但他强撑着没倒下去,目光落在怪物残骸和周围的乱石泥土上。

  刚才那清凉的气流……

  他摊开左手,那枚粘着黑血的暗沉铜钱静静躺在掌心。看不出材质,非金非铁,边缘不规则,上面刻着极其繁复扭曲的纹路,中央似乎曾镶嵌过什么,如今只剩一个细小的凹坑。

  就是这东西,刚才似乎传来一丝异样的气息。

  他想了想,尝试着再次握紧铜钱,集中精神去感知。

  什么都没有。

  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灵性,又或者刚才只是濒死前的错觉。

  但他确信不是错觉。

  他将铜钱小心地擦去血污,和那半本册子放在一起。这都是他用命换来的,或许藏着什么。

  青狐凑过来,小心地嗅了嗅那铜钱,又警惕地后退一步,似乎有些忌惮,但不再是纯粹的恐惧。

  萧凛没管它,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势和自己。他失血不少,必须重新包扎。洞内塌了大半,还算安全,但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太浓,天知道会引来什么。

  他撕下怪物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料,沾着洞内渗出的积水,艰难地清洗伤口,重新敷上嚼烂的草药,紧紧捆好。每动一下,都疼得他冷汗直流。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从怀里掏出最后一点饼子渣,分了一点给眼巴巴看着的青狐,自己吞下剩余的一点,靠坐在冰冷的土壁上喘息。

  外面天光已经大亮,雾气散了不少,能听到远处隐约的鸟叫声。

  危险似乎暂时过去了。

  他拿出那本册子,翻到最后一页那个奇异的图案。昨夜生死关头,就是画了这个,引动了某种微弱气息,还惊动了青狐。

  这到底是什么?

  他再次用手指,依样在地上画出那个图案。

  这一次,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因为地点不对?还是因为他现在状态太差?或者需要别的什么条件?

  他盯着图案,眉头紧锁。这绝非猎户该懂的东西。他爹……到底是谁?栖霞镇的灾难,和这册子,和这铜钱,有没有关系?

  一个个疑问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体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他必须走了。

  他站起身,将柴刀在泥土上擦干净,重新别回腰后。册子和铜钱仔细收好。

  他看了一眼那怪物的尸体,想了想,用柴刀费力地将其彻底掩埋在塌方的土石之下,尽量减少气息外泄。

  青狐看着他忙碌,安静地跟在后面。

  走出废弃的窑洞,阳光刺眼。山林恢复了宁静,仿佛昨夜和清晨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噩梦。

  但身上的伤痛和怀里冰冷的铜钱都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向着大山深处走去。栖霞镇是绝对不能回去了,外面的世界同样危险,但这片山脉足够大,或许能有暂时容身之所。

  脚步蹒跚,但比之前多了几分沉稳和警惕。

  经历了一场真正的生死,有些东西,在他心里已经不一样了。

  那只青狐依旧跟着他,断腿似乎好了些,蹦跳得稍微顺畅了点。

  走了小半日,日头偏西。萧凛找到一处背风的小石坳,决定在此过夜。他收集了些干柴,用最笨拙的方法钻木取火,失败多次后,终于点燃了一小簇篝火。

  火焰带来温暖和微弱的安全感。

  他烤着火,检查着左肩的伤口,还好没有恶化。

  青狐蜷缩在火堆旁,小心地舔着毛。

  就在这时,萧凛耳朵微微一动。

  他猛地抬头,望向侧前方的密林深处,手已经握住了柴刀。

  篝火的噼啪声中,夹杂着一种极细微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踩过落叶的声响。

  正在靠近。

  不是一只。

  青狐也瞬间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示警般的呜咽,背毛微微炸起,看向同一个方向。

  萧凛缓缓站起身,将柴火拨弄了一下,让火焰更旺些,能照得更远。

  他盯着那片黑暗的林子,压低了声音。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