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牵羊,门道-《搜山降魔,山海显圣》

  “弟子陆沉,拜见师父!”

  陆沉的声音清朗而坚定。

  他曾听人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折傲骨,俯首跪人。

  但爷爷却跟他讲过,正因如此,更要懂得抓住机缘!

  若这一跪,能换来黄金也买不来的前程,那便万不可有半分犹豫!

  陆沉双膝一弯,笔直地跪在了大厅外的青石台阶下。

  他腰背挺直,随即深深一伏,额头稳稳地触及冰冷的地面。

  “咚!”

  恭恭敬敬的一个响头。

  这是必要的礼数。

  陆沉磕得心甘情愿,也磕得理所当然。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师门有师门的礼数。

  在安宁县这方地界,想学一门真正能安身立命的手艺,从来不是易事。

  无论是打铁铸剑,还是木工雕琢,学徒入门的代价,往往便是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卖身契”。

  三年打杂,两年帮工,再如同亲生儿子般侍奉师父起居多年,端茶倒水,冬温夏清,磨平了棱角,才可能换来师父点头,传授那压箱底的真正本事。

  雨师巷的坊间传闻里,更有甚者,曾有酒楼学徒,为求得大厨一道招牌菜的秘方,甚至不惜赔上腚沟子。

  据说是一道菜,入一次。

  “牺牲真大……”

  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陆沉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好!好!好!”

  沈爷连道三声“好”,从太师椅上站起,几步便走到厅前,望着台阶下恭敬叩首的少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慰。

  到了他这个年纪,能收得一个如此称心如意的衣钵传人,其欣喜之情,当真不亚于老来得子!

  这绝非虚言。

  师徒名分,一诺千金,其情谊之深厚,羁绊之紧密,较之血脉父子,亦不遑多让。

  亲传弟子,那是要承袭师父衣钵,侍奉师父晚年,乃至为师父披麻戴孝、抬棺守灵、坟前执杖的人。

  江湖之中,多少名门大派,若亲子不堪造就,便将一身绝学、偌大基业,尽数托付于大弟子之手!

  这师父二字,其重如山岳!

  “快些起来,六子!”沈爷俯身,亲手将陆沉搀扶起来,“今日你这一跪,你我师徒名分便定下了,往后你行走于这茶马道,便是以我沈长鹤亲传弟子的身份!”

  “弟子明白!”陆沉站直身体,眼神清澈而坚毅,朗声道:“弟子陆沉,必当勤勉修习,绝不堕了师父的名头!”

  “这一点,为师信你!”沈爷用力拍了拍陆沉的肩膀,目光灼灼,满是期许与感慨,“以你的天资根骨,以你的心性品行,假以时日,说不定能将我这下三脉的牵羊奇术发扬光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郎。

  不过数日未见,陆沉的精气神已然大不相同。

  双目炯炯有神,筋骨舒展,逐渐长成。

  昔日那个略显单薄、皮肤黝黑的小采药郎,一晃眼就退去了青涩,拔尖冒头了。

  沈爷心中感慨万千,不再多言,带他向后院走去。

  开始讲述这下三脉的“牵羊倌”。

  “地有龙蛇之势,水有潜藏之脉,天地如局,万物为棋,生死轮转,阴阳交替,此乃奇门之根基,亦是窥探天地玄机的门户。”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虚空,带着一丝追忆与慨然:“咱们这一脉,唤作‘牵羊倌’。这个‘倌’字,本通‘官’,意指能牧守群山、号令地脉的显赫之人。”

  “可惜后人不争气,许多本事都已经失传,传到今日,也就只剩下些采药摘瓜、寻宝夺灵的微末手段,真真成了名副其实的‘牵羊’之辈了。”

  言语间,唏嘘之意溢于言表。

  陆沉听得心神摇曳,两眼冒光。

  “师父,您润润喉。”

  见沈爷停顿,陆沉连忙提起旁边小泥炉上煨着的茶壶,斟了碗清茶,双手稳稳奉上。

  “你倒是机灵。”

  沈爷接过茶碗,眼中掠过一丝暖意,这徒弟的乖巧机灵,让他老怀大慰。

  他浅啜一口,放下茶碗,神色复归肃然,继续说道:

  “咱们牵羊倌,祖上曾有‘四绝’傍身。”

  “一曰‘观天’:可仰观星宿列张,推演吉凶祸福,定乾坤方位于指掌;

  二曰‘相地’:堪舆风水格局,辨识龙脉地气流转,点生气,避死煞;

  三曰‘踩龙’:制凶禽,降猛兽,取山珍,夺奇物;

  四曰‘盘口’:乃杂学之总汇,需精通山、医、相、命、卜五术,博采众长。”

  陆沉听得屏住了呼吸,只觉得这“四绝”里包含的学问就已经好大。

  仅仅是奇门“下三脉”的牵羊倌便有如此底蕴,那传说中的“上三脉”又该是何等通天的手段?

  “唉……”沈爷长长一叹,将那点追忆的荣光驱散,脸上露出无奈。

  “可惜,‘四绝’早已失传,我也不过是得了‘相地’的手艺,而且还不全。”

  沈爷摇摇头,他的师父本就是江湖漂泊的奇门散人,所得传承本就支离破碎。

  “这‘相地’的本事,欲要入门,需有三样根基打底。”

  沈爷伸出三根手指:“其一,便是你这已然练成的‘夜眼’,黑夜视物如白昼,方便摸黑进山,你已经成了。其二,唤作‘测命’,这些天我也在为琢磨,你也不用担心。”

  沈爷眉头微蹙,显出几分棘手:“唯独这第三样……最是难办。”

  “师父,第三样是什么?”陆沉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沈爷捋了捋胡须,沉声道:“牵羊倌行走于深山老林,取宝夺灵,看似风光,实则是犯忌讳的事情,极易引来不祥,遭遇莫名横祸,甚至暴毙荒野。前辈先贤便传下规矩,欲行此道,需得寻一方‘靠山’,拜认‘干爹’或‘干娘’!”

  “干爹干娘?”陆沉愕然,他不明白这是什么个说法?

  “不错!”沈爷正色道,“这道理,与你采药相通。你想采那深山老林里孕育百年的大药、宝药,光有本事不行,还得有‘背景’,否则如何守得住这天地灵物?”

  “牵羊倌亦是如此,夺宝越多,沾染的不详之气便越重。拜认山中灵物为‘干亲’,便是借其威势、面子,以此化解死劫,渡过难关!”

  陆沉初听觉得匪夷所思,但细细咀嚼沈爷的话,又觉很有道理。

  出来混,讲的不就是靠山么?

  爷爷说,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看来奇门也一样!

  “为师当年,便是拜了龙脊岭中一块数丈高的奇石为‘干爹’。”

  “所以为师有个小名,就叫‘石头’。”

  他看向陆沉,语气带着慎重:“你这‘干爹’、‘干娘’却是不好选。”

  “恶虎溪上游,有一棵通了灵性的大柳树,道行不浅,但她性情古怪,未必肯应承你这干儿子,往深处去,落魂坡下,倒有一截看似枯死、实则内蕴生机的雷击木,但它胃口太大,每七日便要上供……”

  沈爷揉了揉眉心,显然颇为头疼:“这第三样根基,关乎你日后安危,急不得。六子,你且容为师再好好思量思量,咱们不急。”

  “弟子明白,全凭师父安排。”

  陆沉压下心头的好奇,恭敬地点头应道。

  这奇门之路,果然步步玄机,远超他此前的想象。

  原来这所谓的“干爹”、“干娘”,竟是那深山中得了造化、成了气候的精怪!

  这等存在,岂是凡夫俗子想拜就能拜的?

  若非沈爷这等浸淫奇门多年的高人出面牵线搭桥,寻常人连门路都摸不着,更遑论求得庇护!

  “干亲之事,之后再说。”沈爷摆摆手,转了个话题,“我再跟你讲讲牵羊倌忌讳!你要切记,万万不可轻忽!”

  陆沉闻言,微微弯腰,神情肃穆,态度端正。

  他深知,奇门中的种种规矩禁忌,绝非空穴来风,那是以一代代牵羊倌的鲜血和白骨为代价,硬生生趟出来的森严规矩!

  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岂能儿戏?

  沈爷目光如炬,沉声道:“第一忌,牵羊不过三!”

  他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份量。

  “一处地脉,一年之内,取宝不可超过三次!若侥幸采得真正的天材地宝,十年之内,绝不可再踏足此山半步!此乃避‘灵羊劫’!”

  “灵羊劫?”陆沉心头一凛。

  “不错!”沈爷语气凝重,“你试想,十年为‘小瓜’,百年为‘大瓜’,咱们采摘那些千年异宝,它们难道没灵性?甘心被你夺到手?强行索取,必遭反噬,这反噬便是‘灵羊劫’!”

  陆沉脑海中闪过那株成精的黄精小人儿。

  它在山野间,熬过数百年乃至千载悠悠岁月是何等不易。

  若是自己得了反噬,该得多严重?

  他暗忖:“我此前采槐阴草、取黄精、夺龙血草,然后被那老狐妖惦记,算不算是应了这灵羊劫?”

  沈爷继续道:“第二忌,三不动!”

  他竖起三根手指,每说一条,都给陆沉敲响了警钟:

  “一不动阴宅冥器,毕生不可倒斗掘墓!咱们牵羊倌取的是天地孕育、无主无依的‘野羊’,与那些刨坟掘冢、损阴德的土夫子,不是一路人!”

  “二不动家宅镇物!他人宅邸中用以镇风水、安家宅、供奉庇佑之物,无论多诱人,绝不可起觊觎之心,更不可出手!”

  “三不动天光之羊!鸡鸣破晓,便是收手之时,天亮之后,绝不可再行‘牵羊’之事。”

  沈爷将这三条铁律,一条条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已不仅仅是传授技艺,而是倾囊相授衣钵传承的看家保命之本。

  显然,他已将陆沉视作继承自己一身所学的真正接班人!

  “师父教诲,徒儿陆沉谨记在心。”

  陆沉听得心潮起伏,他退后一步,对着沈爷,恭恭敬敬地再次深深弯腰作揖,声音斩钉截铁。

  他深知,这等凝聚着血泪教训、关乎身家性命的奇门秘传,纵使花费千金万银,也难求其万一!

  沈爷的这份恩情和这些话,他自然是全都牢记在心,不敢有半点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