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殉情……殉情,情从何而来?-《青龙缠棺》

  剑眉星目,嘴唇微微抿起,因着父亲毫不留情的责怪他满脸愧疚的低下了头,手指无措的收紧。

  他像徐叙,五官却又比徐叙深邃了几分。

  身上还多了一股清冷疏离的气质。

  在我失踪后,父亲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他萎靡不振的日日等着派出去的人寻找我和金珠的消息。

  心中始终存着一丝希冀,他希望我是被金珠带走了,此时正待在某处养伤。

  听闻蒲柏之徒手挖开了被大火烧焦的废墟,终是一无所获。

  又逐一排查了当天婚宴的宾客。

  母亲也病倒了。

  她每日昏昏沉沉的念叨着,“我可怜的女儿……”

  父亲散尽家财派人将越朝的地界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可我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再次从父亲眼里见到蒲柏之,他憔悴了许多,当即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是他的疏忽,是他没保护好我。

  他说,他找不到办法了。

  父亲心里很清楚,我失踪的这些日子蒲柏之也在尽心尽力的找我。

  他手指上剥落的指甲都还未能重新长出来。

  那是他翻遍整个废墟所留下的伤痕。

  可除了那块婚服残布之外,几乎是没留下任何关于我的痕迹。

  而纵火的始作俑者也没留下任何破绽。

  我生死未卜,成了越朝皇城脚下人人议论的悬案。

  银珠口中蒲府又盖起了新房,是半年后的事情。

  彼时的父亲仍旧四处拿着画像打听着我的下落。

  母亲已经病入膏肓。

  可蒲府那座盖起的新房,最终成了蒲柏之的葬身之地。

  他亲手放了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了里面。

  父亲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颤抖的手指不停地抹着眼角的泪,可脸颊越擦越湿润。

  原本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忽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淅淅沥沥砸下。

  路上的行人匆匆往家里赶。

  雨水打湿了父亲手中我的画像,变得模糊不堪。

  他恍然间才想到找地方躲雨。

  可步履不知为何变得异常艰难。

  没走两步,便倒在了大雨泞泥里。

  他弥留之际,眼里似是不舍,又像是解脱。

  眼皮微微张合,倾盆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

  可我还是看清了穿梭在云层里的那一条青龙。

  父亲一生的记忆以此为终点。

  我缓缓睁开眼时,只觉得心中多了些莫名的愁绪。

  也许是因为父亲死在了寻我的路上,被那场大雨压得直不起腰,所以才会在倒下后再也没站起来。

  也许是因为我一直耿耿于怀是我那夫君蒲柏之害死了我,明明我们从未有过交集,但他似乎对我有着不一样的感情,所以在愧疚挣扎中以同样的方式让自己燃烧在那间婚房。

  此时瞥见徐叙的这张脸,似乎看到了当年蒲柏之的影子,同样微微拧起的眉心仿佛与过去重叠。

  “怎么样?”徐叙轻轻摇晃着我的肩头,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

  “你别这样盯着我,怪让人害怕的……”

  我收敛眼神,稳住心绪缓缓开口。

  “银珠说的是真的,你在那野史中看到的也有可能是真的。”

  “我在父亲弥留之际,确实看到了一条在云层间盘旋的青龙。”

  “闪电砸在它身上,我看得真切,不会出错。”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我便想起徐叙口中妖龙屠戮了整个越朝,唯独给岑家留了后人。

  可岑家,哪还有后?那些眼中只有利益的叔伯长辈吗?

  “而我父亲的记忆,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

  话音落下,我无奈的抚摸着身上的皮。

  我将蒲柏之的事顺势告诉了他们,银珠与我有同样的疑惑。

  她不明白蒲柏之怎会做出殉情这种愚蠢的事情来。

  殉情……殉情,情从何而来?我不得而知。

  我隐隐觉得,父亲的记忆是我目前能窥探到的越朝的全部了。

  银珠死在那场大火中,后面发生的事情,都是她成为鬼魂后的见闻。

  因此她的皮,能得到的记忆只有关于我生前的经历。

  也许可以从我生前一些生活细节里发现,是谁要加害于我。

  我忽然想到,父亲像以往一样拿着画像出去找我的那天,母亲缠绵病榻还未离世,兴许能从她的记忆里知晓一些父亲死后发生的事情。

  于是便小心翼翼脱下父亲的这身人皮,询问在棺椁中尚未出来的虞觅。

  “好了吗?”

  “马上!”她高喊一声。

  随即站起身来,朝徐叙开口道。

  “搭把手!”

  “麻烦你了,缝回去吧。”待虞觅出来后,我将父亲的皮递到了她手中。

  虞觅的瞳孔肉眼可见的逐渐放大,“什么?!”

  “加钱。”我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包在我身上!”虞觅爽快的将我父亲的皮暂时放进了属于他的那副棺椁。

  随即殷勤的替我将母亲的皮紧密贴合套在了身上之后,她又一头扎进了棺椁。

  我头一次清晰直观的感受到了钱是个多么好用的东西。

  母亲的记忆逐渐占据我的脑海时,我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

  她一定想不到,自己守口如瓶死后带进棺材里的秘密,竟会在此刻被我知晓。

  父亲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私相授受这件事在越朝,是要被严厉处置的。

  在她和父亲新婚的前夕,她与我外祖父的接班人在院子里的树下花前月下,互诉衷肠,做了那苟且之事。

  我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我外祖父看重那个男子愿意将他当成自己衙役的接班人对待,却不可能将女儿嫁给他。

  她与那男子一夜疯狂后,还是如约在清晨上了嫁给父亲的那辆婚轿。

  也许是在朝夕相处中,她被父亲真诚待她所感动。

  她也逐渐将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埋在心里不再想起,真心实意与父亲过起日子来。

  直到岑青青的出生,忽然提醒了她,她无法确定岑青青到底是谁的孩子,整日惶恐不安。

  父亲却只当她产后多思,更加倍的花心思去讨她开心。

  也许是生活太过幸福,她也渐渐不再纠结这件事。

  可我一眼便看出来,长大后的岑青青,与她婚前私通的那男子长得有七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