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不得善终-《青龙缠棺》

  “阿栖?”

  徐叙从走廊尽头的阴影里推门而出,声音里带着不掩饰的讶异。

  傍晚的昏暗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短暂停留。

  “嗯。”岑苍栖低声应道,那声音低沉平稳,再无往日的迟疑。

  他唇角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徐叙眉心不易察觉地蹙紧,眼底掠过一丝与我如出一辙的困惑。

  他沉默地走近。

  “先走吧,”我压下心绪,顺手按亮了电梯的下行键,“虞觅大概在楼下等着了。”

  我三言两语将岑苍栖骤然清醒且说话不再结巴的事告诉了徐叙。

  “想不到这离魂咒……”徐叙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在岑苍栖平静无波的侧脸上停留片刻,“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也曾直白的告诉我,他怀疑过岑苍栖的来历。

  如今这超乎我们所有预想的发展,竟也显得不那么难以接受。

  阿栖身上,本就藏着许多我们无从探究的秘密。

  “绾绾,他真的……跟从前很不一样了。”虞觅上下打量着岑苍栖,低声在我耳边嘀咕。

  她的语气带着惊奇。

  “怎么说呢,看起来聪明了许多,还带着一丝深沉。”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

  “没有人知道,他在中了离魂咒这些日子里魂魄到底经历了什么。”

  “也许是……突然开了窍?”

  除此之外,我也找不到别的解释。

  “绾绾,”岑苍栖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清晰而平稳。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我的肩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我听得见。”

  我和虞觅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看来,以后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聊这些了。

  “你别听。”我心念一动,作势捂住他的耳朵。

  他却只是顺势低下头,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我的手背。

  虞觅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促狭的弧度,忍不住揶揄道。

  “从前还真没在你们身上感受到恋爱的酸臭味,如今这空气里飘的,倒尽是甜腻腻的味道了。”

  “嘶……”说着,她还夸张地搓了搓胳膊,像是真的被腻到打了个寒颤。

  只有徐叙,仿佛对身后的低语嬉笑充耳不闻。

  只是沉默地、背影略显孤寂地走在最前方。

  不知为何,我隐约感觉他似乎心里藏着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走吧,”虞觅收敛了玩笑,指向不远处。

  “咱们去找那位年长的米婆。听我妈提过,另一个米婆是她的徒弟。”她的脚步轻快了些。

  “你决定就好。”我嘴上应着,心里却并未抱太大的期望。

  眼下情形容不得我们挑剔,只能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态去试一试。

  “你到时候收敛一些,别给人吓着了。”她眼中带着戏谑。

  “那米婆今年可是高寿。”

  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能做米婆这一行,一辈子见过的阴魂怨鬼想必比你吃的盐都多,不至于吧?”

  虞觅莞尔一笑,抬手指向前方:“喏,前面那院子就是她家了。”

  小院静静伫立在县城的喧嚣边缘。

  青砖黛瓦,竹影婆娑,几盆寻常花草点缀其间,竟透着一股难得的清雅与宁静。

  “难得在这纷乱嘈杂的县城里,还有这么一处清净所在。”我不禁轻声感叹。

  “门没锁,我先进去看看,她或许还认得我。”

  虞觅扶着斑驳的院门,朝内小心张望片刻,示意我们在原地稍候。

  过了好一会儿,虞觅的身影才重新出现在堂屋门口,朝我们轻轻招手。

  看样子这米婆尚在人世。

  徐叙仔细打量着这座小院的每一处陈设,并未着急进屋。

  我没做过多停留,牵着岑苍栖的手,迈步走向那光线略显幽暗的堂屋。

  一张老旧的竹椅摆在堂屋中央,上面躺卧着一位极其干瘦的老妇人。

  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纵横交错的沟壑,皮肤薄得像一层脆弱的纸。

  一条陈旧发黄的毯子盖住她枯枝般的双腿。

  她的眼睛浑浊不堪,但眼神却异常深邃,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

  她嘴角牵起一抹极淡、极飘渺的笑意,浑浊的视线落在虞觅腰间。

  衣服里面藏着厉殊曾送给她的那枚玉佩。

  “老婆子我当年……可没骗你妈。”米婆的声音干涩沙哑。

  “您也没给说明白……”虞觅蹲下身,双手轻轻搭在竹椅扶手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若贸然泄露天机,”米婆低低地笑了两声,“老婆子我……哪能活到这把岁数?”

  此时我还没觉得这米婆有什么不同之处。

  和玉山村那位生了场大病后开始胡言乱语道破天机的米婆并无二致。

  即使再会算,也算不到自己的死期。

  “今天来的……可都是稀客啊。”

  米婆话锋轻转,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缓缓扫过我和岑苍栖,最终,落在了刚刚跨过门槛的徐叙身上。

  “婆婆,”虞觅语气带上恳求,轻轻摇晃着搭在竹椅扶手上的手臂。

  手臂上露出的皮肤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

  “我们这次来,是真的有事想请教您。”

  米婆浑浊的视线在我们三人身上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徐叙沉默的身影上。

  “前世今生,命运相连,阴债难偿,不得善终。”

  她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滞。

  我们都明白,不得善终这四个字的含义。

  “婆婆,这……太深奥了,能不能……”虞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米婆费力地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深深的遗憾。

  “老婆子我……自知油尽灯枯……已是知无不言……”她的气息明显弱了下去。

  其实从踏进这间屋子起,我便已察觉这件事。

  她那布满沟壑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死气。

  再晚一些日子来,怕是见不到她了。

  “情之一字……害人匪浅呐……”她嘴唇微弱地嗡动,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早知有人要来……竟不知会是你这丫头……”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虞觅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