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奖励你。”-《青龙缠棺》

  看着它们被山风无情地卷起、撕扯、飘散。

  像是在为他们,象征性地铺设一条通往阴间的纸钱之路。

  这片坟地虽埋着数代先人,却出奇地缺乏那种盘亘阴魂应有的粘稠阴冷之气。

  只有众多尸骸在地下静静腐烂、无数白骨透出的、带着泥土腥味的寒意。

  李家父母就这样,同棺而殓,被草草深埋进这片冰冷的黄土之下。

  那个他们平日里最宝贝、寄予厚望的男丁李大华已经是个疯子。

  连这最后的“送行”也未能出现。

  这算不算李家夫妇生前捧在手心的好儿子,对他们最大的讽刺?

  陪着演了这半天的戏,扮演着一个“悲恸女儿”的角色,我属实是累了。

  这一趟来到村子边缘的坟地,空气中没有残留丝毫杀死李家父母那个“东西”的气息。

  即便仔细坟地周围那片幽暗稠密的林子,也捕捉不到半分异常阴森的鬼气波动。

  平静的有些诡异。

  仿佛徐叙离去之前,真的将这片区域所有觊觎岑苍栖、四处潜藏游荡的野鬼清扫一空。

  但一股直觉的寒流却在我内心深处反复涌起。

  村里肯定还会出事。

  毕竟杀死李家父母的东西,非比寻常,且喜食内脏。

  倒不是我对这村里的任何一条性命抱有怜惜。

  我只是觉得……

  这么凶残的东西,吃起来一定很美味吧?

  这样一想,我心里竟生出了几分雀跃。

  回到岑家时,岑苍栖手里正握着一张卷起来的纸焦急地在外院来回踱步。

  看这模样,像是已经等了我许久。

  听到推门声,他眼里顿时溢出光彩,言语间难掩激动。

  “绾绾!”

  岑苍栖小跑着奔我而来,手上还扬着那卷画纸。

  “画好了吗?”我意有所指的看向他手,语气故作期盼。

  “嗯。”他重重的点头。

  抬手搂住我的肩膀急不可耐的往我们房间走。

  “午饭呢?有没有吃?”趁他将画放在桌上展开的间隙,我顺势问了一嘴。

  毕竟这屋里都没有残留任何食物的气息。

  岑苍栖点头,“饭厅,吃粥。”

  他说话总是一顿一顿,像是要经过冗长的思考。

  不过这倒也符合傻子的特征。

  画纸展开的一瞬,我怔在原地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甚至还拿起梳妆台上的镜子对着李婉这张脸照了照。

  她的模样谈不上惊艳,却也是小家碧玉温婉动人。

  可我在岑苍栖的画里,却看到了一张清冷疏离的面孔。

  “这是我吗?”我佯装生气,连嘴角都透露着不悦。

  “是绾绾。”岑苍栖指着画纸右下角的那行小字强调。

  上面写有我的名字,岑绾。

  我曾说过,嫁给他后我就是岑家的人,他竟把我的话记在了心里。

  我抚摸着画上的这张脸,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那被大火吞噬过的皮肉,以及焦黑卷曲的手指,我能清楚的知道那是我。

  可怨恨藏心时,那具完好如初的皮囊,我却记不住是何种模样。

  眼前,岑苍栖准确无误的将他眼里的我,给一笔一画勾勒了出来。

  见我愣神,他抬手抚上我的脸颊,用指腹来回摩挲。

  “好看。”

  我回过神来,恶趣味般想要寻他的乐子。

  “画好看还是人好看?”

  岑苍栖犹豫了一会儿,面露难色。

  这个问题明显超出了他所能思考的范围。

  最终在我戏谑的目光下,他缓缓开口。

  “绾绾,好看。”

  回答的我还算满意,便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奖励你。”

  他眼底含笑,耳根泛红,像是有些害羞。

  含糊的“嗯”了一声,便熟练的将我揽进了怀里。

  可我眼睛只要一离开这幅画,我就记不得自己的模样。

  于是,我将这幅画仔细叠好,深藏于身。

  盘算着兴许看得多了,我就能记住自己原本的容貌,说不定还能想起从前的经历。

  晚饭时间婆婆端着饭菜来到房中,我正在用我生疏的手,替岑苍栖画像。

  纸上的线条如同一条条长虫,根本分辨不清我画的到底是什么,鬼画符的含义在此刻简直具象化了。

  婆婆已经吃过晚饭,就顺势坐在一旁替我们夹菜。

  将肉放进我碗里时,她忽然开口。

  “村长下午来过,被妈给挡了回去。”

  “有什么事吗?”我顺势将那块肉送进了嘴里。

  抬眸看了一眼,婆婆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李大华疯了,生活不能自理,想让你把他给接过来照顾,省得扰了村子里的清净。”

  “他成天嚷嚷着有鬼,弄得村里人心里难安啊!”

  “妈做主就行。”

  我不由得在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他要敢来岑家,那就是竖着进来躺着出去。

  没有到嘴边的饭不吃的道理。

  “妈打心底里替你抱不平,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死了疯了就想起你这么个被卖出去换彩礼钱的姑娘了。”

  婆婆的语气里满是愤恨,却又顾及着我到底是李家的人,没有把话说得太难听。

  “这都是报应。”我拍了拍婆婆的手背,表达自己立场的同时又宽慰着她的心情。

  这岑家到底是跟我一个姓,和李家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一只恶鬼都要被婆婆给感动了。

  一顿饭吃到尾声时,婆婆忽然又拉着我的手询问。

  “徐大师什么时候回来啊?”

  “村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我这心里总感觉不踏实,也放心不下阿栖。”

  我摇头。

  首先我并不知道徐叙所入的道观处于何地,又有多远。

  而且我和他也没有联系方式。

  只是闲聊时听他提过一嘴,他有个叫手机的东西能打电话千里传音,我也没花心思去研究过。

  据说要花钱买,这还是我还没附身李婉的肉身时听别人家墙角听见的。

  但岑家这么有钱,应该买得起吧?

  “妈,咱家有手机吗?”我试探性开口。

  “有,那时买来给阿栖解闷用,可他不喜欢,我和你爸年纪大了,也使不来那玩意,家里也没什么亲戚要联系的。”

  “咱们村子,算是比较偏僻又落后的地方了,就村长家有个座机能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