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死对头总想和我天下第一好》

  纪槐序盯着那三个字,瞳孔微微收缩,随即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讽刺的弧度。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浪费了十年时间用错误的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还是对不起终于把真相捅破,打碎了他原本虽痛苦却熟悉的世界?

  这声对不起,太过轻飘飘,也太过残忍。

  它像最后一把刀,彻底斩断了他试图武装自己的可能。

  如果他真是骗子,他不会道歉。

  他会得意,会嘲讽,会享受他此刻的崩溃。

  可秦峪道歉了。

  以一种近乎笨拙的、甚至可能自己都觉得徒劳的方式。

  纪槐序猛地按熄了屏幕,将手机狠狠塞回口袋,仿佛那样就能隔绝一切。

  他闭上眼,试图将那张带着认真和恳切表情的脸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却发现徒劳无功。

  车停下,纪槐序道了声谢,转身缓缓走向公寓。

  反手锁上门,他脱下外套,倒在沙发上。

  这一次,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失控的颤抖。

  一种巨大的的茫然淹没了他。

  他像是被困在茫茫迷雾中,失去了所有方向,前后左右都是悬崖。

  他就这样躺着,直到窗外天色渐暗。

  夕阳的余晖将房间染上一层橘红色。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不是微信,是电话。

  屏幕上跳动着“芳姐”的名字。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异常,接起了电话。

  “槐序,《无声》剧组那边临时通知,明天一早要去城郊的废弃钢厂拍一组先导海报和氛围图,需要音乐总监在场沟通整体感觉。

  比较急,你准备一下,明早七点我去接你。”

  芳姐语速很快。

  “好,知道了。”

  他哑声应道,声音疲惫。

  挂了电话,他望着窗外逐渐沉落的夜色,眼神空洞。

  逃避没有用。

  只要他还在这个圈子,他就避不开秦峪。

  ——

  第二天清晨。

  纪槐序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散下的黑色发丝衬得他的脸更加苍白。

  废弃钢厂庞大而锈迹斑斑,巨大的钢铁结构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压抑。

  他到的时候,现场已经忙碌起来。

  摄影师、灯光师、造型师各司其职。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站在巨大齿轮背景前,已经做好造型的秦峪。

  秦峪穿着戏里的旧工装,脸上带着伤痕妆,眼神沉郁,仿佛已经彻底进入了“叶深”那个角色。

  他似乎感受到了视线,转过头,目光穿越忙碌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纪槐序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秦峪的眼神很复杂,有关切,有探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很快被他掩盖了过去。

  他对着纪槐序,极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自然得仿佛昨天那场谈话从未发生。

  纪槐序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又攥了一下,闷闷地疼。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面无表情地走向李导和摄影师那边,开始投入工作。

  整个拍摄过程,纪槐序都把自己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弦。

  他全程专注于和导演、摄影讨论画面与音乐的融合点,提出专业意见。

  语气冷静,条理清晰,绝不多看秦峪一眼,也绝不给他任何单独靠近的机会。

  秦峪似乎也完全沉浸在了工作里,配合着摄影师的每一个要求,表现力极佳。

  他只是偶尔,在调整机位或补妆的间隙,目光会若有似无地扫过纪槐序所在的方向。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某种纪槐序拒绝去解读的专注。

  中场休息时,工作人员分发盒饭。

  芳姐递了一盒给纪槐序,他没有接。

  他朝芳姐摇了摇头,随后自己拿了一瓶水。

  走到一个远离人群的锈蚀钢架下,靠着冰冷的金属,拧开水瓶小口喝着,试图压下胃里的不适。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很轻,却让他背脊瞬间绷直。

  他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秦峪停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靠得更近。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沉默的距离,只有风声穿过钢结构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这里风大,去那边棚子里休息吧。”

  他只说了一句,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同事之间最普通的关心。

  纪槐序握着水瓶的手指收紧,塑料瓶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只是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秦峪说完,没有停留。

  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是离开了。

  纪槐序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确认那脚步声远去,才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后背渗出一点冷汗。

  这种无处不在的、克制又固执的关心,比直接的挑衅更让他难以招架。

  它像绵绵的针,细密地扎进来,不剧烈,却持续地提醒着他那个他拼命想忽略的真相。

  他讨厌这样。

  讨厌秦峪这种突如其来的坦诚后,又用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方式搅乱他的心绪。

  拍摄一直持续到日暮西山。

  收工时,大家都疲惫不堪。

  芳姐要处理别的事情,先一步回去了。

  纪槐序快步走向自己的车,只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有秦峪在的空气。

  他刚拉开车门,身后就传来了那个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纪老师。”

  纪槐序动作顿住,没有回头,手紧紧握着车门把手。

  秦峪走到他车旁,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他脸上还带着残妆,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很亮。

  “今天辛苦了。”

  他开口,语气是正常的同事口吻。

  “关于今天拍的那几个镜头,我晚上回去把之前找到的一些类似情绪的音效素材发你邮箱,或许能有点启发。”

  “嗯。”

  纪槐序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单音,依旧没有看他。

  “还有。”

  秦峪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认真。

  “昨天的事,是我太冲动,给你造成困扰了,很抱歉。”

  他又道歉了。

  纪槐序的心缩成一团。

  “但我说的话。”秦峪看着他紧绷的侧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都是真的。你不用立刻回应,甚至不用相信。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今天最后的任务,后退了一步。

  “路上小心,明天见。”

  他转身,干脆利落地走向自己的保姆车,没有再多看一眼。

  纪槐序站在原地,握着车门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弯腰坐进了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引擎声中,他透过后视镜,看到秦峪的车子也启动了,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安静地停在原地,仿佛在等他先走。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汹涌而上,堵得他胸口发疼。

  他猛地踩下油门,车子驶出了废弃的钢厂。

  后视镜里,那辆黑色的保姆车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暮色里。

  而秦峪最后那句话,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都是真的。】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纪槐序知道,有些事情,从昨天起,就已经彻底改变了。

  而他,也无法再自欺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