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远离油烟!-《小镇炊烟米其林》

  从那天起,我好像突然开了窍。虽然还是会出错,还是会挨骂,但我对火候、对调味、对的理解,突飞猛进。炒出的回锅肉,终于开始有那么点意思了。

  甚至有一天,我炒完一盘,我爸尝了一口,咀嚼了半天,最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嗯,勉强......可以了。

  那一刻,我觉得窗外灰扑扑的小镇天空,都瞬间亮了起来!

  魔鬼训练,似乎终于见到了那么一丝曙光。

  而省城之行,也随着我爸越来越频繁的咳嗽声,一天天逼近了。

  终于,在一个他咳得几乎喘不上气、脸色发白的清晨,我妈哭着下了最后通牒:“老林!你再不去医院!我就......我就带着薇薇回娘家!这店不开了!”

  也许是被妈的眼泪吓到,也许是真撑不住了,我爸终于松了口。

  “......行了......嚎什么嚎......去......去省城......老子倒要看看......能查出个啥......”

  攻坚战,第一关,总算拿下了!我和妈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订车票,联系医院,收拾行李。看着我爸难得乖顺地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偶尔压抑地低咳两声,我心里又酸又软。暴君老了,也会生病,也会妥协。而我这半理论半实践的“二把刀”,终于要扛起大旗,代父出征了。

  一到省城,我爸那点强撑起来的“老子啥世面没见过”的气势,瞬间就被汹涌的人流和刺耳的喇叭声给拍灭了。他眉头拧得死紧,咳嗽都带着点心虚的闷响,看哪儿都觉得“闹心”、“眼晕”。

  我妈嘴里不住地念叨:“哎呦,这楼可真高......这车可真多......薇薇你看那边那个灯,咋一直变颜色呢?”

  网约车把我们送到了省一院附近预订的宾馆。

  看着窗外完全陌生的街景,他沉默地喝着我倒的热水,眼神里有种明显的拘谨和落寞。离开了他的灶台和熟悉的地盘,暴君也失去了锋芒,像个找不到家的老头。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奔赴省一院。得益于周老师提前打的招呼和陈默那边不知有没有生效的“关系”,挂号、排队、检查,虽然过程依旧繁琐,但比想象中顺利不少。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候,时间仿佛被胶水黏住了,过得格外缓慢。我爸坐立不安,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我和我妈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终于,医生拿着厚厚的片子和报告单出来了,表情严肃。

  “林国栋家属?”

  “在在在!”我和我妈立刻弹起来。

  “情况是这样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肺部的陈旧性病灶比较严重,支气管炎也很明显,这是长期吸入油烟和吸烟导致的,咳嗽这么久不好,是因为引发了轻微的支气管扩张合并感染。需要住院进行一段时间的系统抗感染治疗和雾化,缓解症状,控制病情发展。以后必须严格注意,绝对不能再接触油烟刺激,也要彻底戒烟,否则反复感染加重,会很麻烦。”

  住院!戒烟!远离油烟!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爸心上,也砸在我们心上。

  我爸的脸瞬间灰败下去,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作一阵更加猛烈的咳嗽,咳得弯下腰,眼泪都逼了出来。对他而言,离开灶台,就像鱼离开了水,鹰折断了翅膀。

  我妈的眼泪“唰”就下来了,一边给我爸拍背,一边连声问医生:“大夫,严重吗?能治好吗?以后......以后真就不能再炒菜了?”

  “治疗能控制,能缓解症状,但受损的肺部功能无法完全逆转。以后就算好了,也必须要极大限度地减少刺激,绝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长时间待在油烟环境里。”医生的话说得很直白。

  最终,我爸还是被安排了住院。

  躺在病床上,看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闻着空气中浓郁的消毒水味,他沉默得可怕,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我和我妈忙着办手续、取药、安置东西,心情都沉重得像压了块铅。

  下午,我妈留在医院照看,我则按照之前周老师给的地址,找到了省餐饮协会的办公点,去确认交流活动的事情。

  接待我的工作人员很热情,确认了我爸因病无法出席的情况,也同意由我作为家属和传承人代表参加。“青年厨师交流环节就在明天下午,主要是展示一道代表家学或地方风味的菜,形式很轻松,就是互相学习一下。”工作人员笑着安慰我,“别紧张,林师傅的名声我们早有耳闻,很期待你的表现。”

  我拿着活动流程表,走出协会大门,看着省城繁华的街道,心里五味杂陈。

  明天,我要独自站上一个完全陌生的舞台,面对无数专业的目光,代表我爸,代表老林家,代表青川镇那个小小的“老林菜馆”。

  而此刻,我爸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被迫离开他坚守了一辈子的战场。

  手机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一看,是陈默发来的微信,只有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加油。」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询问病情,仿佛他只是恰好处在一个有信号的地方,随手发了一句无关痛痒的鼓励。

  但我知道,他一定是从某个渠道知道了情况。

  看着这两个字,再想想病房里我爸那灰败的脸色,又想想明天那场“考试”,我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