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二重奏-《小镇炊烟米其林》

  陈默凭借其“数据分析”大法,在菜市场成功将Marco的“美食浪漫之旅”带偏成“水产学研讨会”后,似乎找回了些许主场自信。然而,Marco毕竟是Marco,能在国际美食界混得风生水起,除了手艺,情商和应变能力也绝非等闲。菜市场的“滑铁卢”并没有让他气馁,反而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几天后,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和苏琪为了缓解经营压力,偶尔会在周末晚上,在后院搞个小型的“音乐放松会”,其实就是我俩一个弹尤克里里,一个瞎哼哼,自娱自乐。

  于是,这个周六的夜晚,当我和苏琪刚摆好架势,尤克里里拨出第一个和弦时,Marco就如同嗅到松露的猎犬般,准时出现在了后院门口。他手里还提着一瓶包装精致的意大利起泡酒,和一个小巧的手鼓。

  “Ciao!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的雅兴。”他笑容灿烂,晃了晃手中的酒和手鼓,“听到这里有美妙的音乐,我忍不住被吸引过来了。一点小小的礼物,或许能为这个夜晚增添些许意大利的阳光。”

  苏琪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对美食和美酒向来没有抵抗力,尤其还是这么一位帅哥带来的。她立刻接过酒,热情地给Marco搬来椅子:“不打扰不打扰!Marco师兄你来得正好!我们正愁气氛不够热烈呢!”

  我抱着尤克里里,看着陈默。他原本是坐在稍远一点的阴影里,拿着平板电脑看数据(我怀疑他根本没看进去),此刻已经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目光落在Marco和他那个花里胡哨的手鼓上,没什么表情,但周遭的空气明显又降温了。

  “Marco先生真是多才多艺。”陈默的声音平稳地传来。

  “一点小小的爱好。”Marco谦虚地笑笑,很自然地在我旁边的空位坐下,将手鼓放在膝上,“音乐和美食一样,都是无需翻译的通用语言,能直接触动灵魂,不是吗,Vivian?”

  他把问题抛给了我。我干笑两声,感觉手里的尤克里里有点烫手。

  “开始吧开始吧!”苏琪迫不及待地倒好了酒,催促道。

  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弹唱一首最近挺喜欢的民谣小调。苏琪跟着哼哼,Marco则适时地加入手鼓的节奏,他的乐感居然相当不错,鼓点轻快而准确,很好地烘托了气氛。他甚至还在间奏时,用他低沉的嗓音哼唱了几句意大利语,带着地中海般的浪漫风情。

  不得不说,有专业人士加入,效果确实不一样。连后院的灯光都仿佛变得柔和了几分。

  陈默依旧坐在阴影里,一言不发,只是手指在平板电脑的边缘无意识地敲击着,频率似乎比Marco的鼓点还要密集一些。

  一曲终了,苏琪热烈鼓掌:“太棒了!Marco师兄你太厉害了!薇姐,再来一首!”

  Marco微笑着看向我,眼神带着鼓励和期待。

  我正要开口,陈默却忽然站了起来。他放下平板,走到我们这边,灯光照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音乐确实能影响情绪和氛围。”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Marco膝上的手鼓,然后落在我手中的尤克里里上,“从物理学角度,弦乐器的音高由弦的张力、长度和线密度决定。尤克里里通常使用尼龙弦,其振动模式与钢丝弦有所不同,产生的谐波也更丰富,所以音色听起来比较温暖。”

  我、苏琪、Marco:“……”

  他这是……又要开始学术分析了?

  Marco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自然,他试图将话题拉回“感觉”层面:“是的,这种温暖的音色非常适合这样放松的夜晚,能让人心情愉悦。”

  “愉悦感与大脑内多巴胺的分泌有关。”陈默无缝衔接,“特定频率和节奏的音乐被证明能有效刺激相关脑区。不过,过度刺激也可能导致烦躁。比如,持续的高分贝噪音。”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角落里因为我们的音乐而有些躁动的闹闹。

  闹闹仿佛听懂了似的,立刻“嘎——”地叫了一声,像是在抗议。

  Marco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风度:“音乐的魅力在于它的不可预测性和情感共鸣,有时候,过于理性的分析,反而会失去那份纯粹的美感。”

  “美感同样有规律可循。黄金分割比例在音乐和弦与节奏中亦有体现。”陈默寸步不让。

  眼看一场关于音乐是“感性至上”还是“理性可析”的辩论即将爆发,一直趴在围栏边安静听音乐的钢镚儿,不知是被哪根弦拨动了心弦,还是单纯觉得被忽略了,突然扬起脖子,发出了一声极其洪亮、极具穿透力、饱含某种原始生命力的——

  “哼哧——!!!!”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猪哼,如同一个突如其来的强音,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类关于音乐哲学的讨论。

  整个世界安静了。

  尤克里里的余音仿佛被吓跑了,手鼓的节奏戛然而止,连闹闹都忘了嘎嘎,黑豆眼疑惑地看向钢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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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四个人,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钢镚儿似乎对自己制造的效果非常满意,又满足地哼唧了两声,在稻草上蹭了蹭,继续趴下,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和它毫无关系。

  死寂。

  然后是苏琪第一个憋不住,“哈哈哈”地爆笑出来,笑得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捶打着桌面:“哎呦我不行了……钢镚儿……钢镚儿这是即兴伴奏吗?还是对你们争论的……抗议?哈哈哈……”

  我看着一脸无辜的钢镚儿,再看看表情僵硬的Marco,以及虽然依旧板着脸,但嘴角似乎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的陈默,也忍不住扶额笑了起来。

  这算什么?音乐与猪鸣的二重奏?感性派与理性派之争,最终被一只猪用最直接的方式“调解”了?

  Marco看着笑作一团的我们,又看看那只破坏了他精心营造的浪漫氛围的猪,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无奈,最后也化为了一个带着几分滑稽和释然的笑容。他摇了摇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好吧,我承认……有时候,生活确实比任何理论都更有趣,也更……出人意料。”

  陈默没有说话,但他重新坐回了阴影里,刚才那股针锋相对的气势,似乎也被钢镚儿那一嗓子哼哧掉了一大半。

  但至少,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了,反而充满了荒诞的喜剧感。反而充满了荒诞的喜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