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东林书院-《重塑南明:郑森的天下》

  马车行至无锡,东林书院的石牌坊刚撞入视野,郑森的目光便沉了沉。

  明末党争的漩涡曾在东林书院搅动天下,郑森的老师钱谦益昔年就常在此讲学论政,《东林报》一纸风行时,连千里外的州县官都要托人求购。

  可如今,牌坊上的字愈发褪色,全是东林党式微的痕迹。

  “陛下,东林书院目前归无锡知府代管。”

  陈永华的声音刚落,郑森已抬步走向旁侧的告示,指尖扫过糙纸表面。

  “每月初一公示账目,百姓可阅”几个字刻得深浅不一。

  前明时州县账目从无公开之说,胥吏克扣成风,如今能做到这点,顾炎武、陈子龙给郑森推荐的门生发挥了不小作用。

  去年,钱谦益因勾结南明被处置后,东林党本就元气大伤,再遇上这些务实肯干的门生,东林书院在此消彼长的情况下彻底走向没落。

  “进去看看。”

  郑森语气平淡无波,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折扇的竹骨。

  他要的不只是怀旧,是看看这处闲置的东林书院能否盘活。

  与其落灰,不如改成对治国有用的去处。东林书院为天下培养了许许多多的士子。

  尽管明朝的灭亡,东林党难辞其咎,但东林书院创立的初衷却是明末资本主义萌芽对政治的反作用的缩影,也是一场民间议论朝政的社会运动。

  郑森作为穿越者,自然清楚未来四百年是君主专制向民主专制前进的方向。

  东林书院的兴起,本身就是一场社会变革的一次尝试,若不是陷入内斗,明末是很可能直接走向近代化。

  进了院,脚下青石板被踩得发滑,郑森的目光扫过讲堂的木质案几、斋舍的土炕。

  房梁没朽,门窗擦得干净,稍修便能复用,心里更有了底。

  前明时,东林党人在此争辩“君臣大义”,对窗外灾民流离视而不见。

  而顾炎武的门生就在隔壁县教农户种新稻、清粮库,两相对比,改造这院子的念头愈发坚定。

  正厅门口的衙役见四人气度沉稳,连忙上前躬身。

  左边叫王二的攥着腰间锁链,指节都泛白了,小心试探:“几位可是府衙派来查账的?”

  偏厅备着账目,小的给您引路。

  这“前朝名院”常有外地人打探,既怕招待不周落错,又怕遇上东林旧人找茬,他整日都提着心,说话时喉结滚了滚。

  没等王二说完,陈永华已反手掏出锦衣卫腰牌,冰凉的铜面蹭过掌心,指尖稳稳按在“卫”字暗纹上。

  反手掏牌的动作利落却不张扬,这是锦衣卫多年的规矩。

  既要亮明身份镇住场面,又不能惊了无关人等。

  “陛下驾临,不得声张。”

  “扑通”一声,王二直直跪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疼得他眼皮跳,却连揉都不敢。

  他只听老人说过皇帝威严,从没见过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头都不敢抬。

  “小的不知陛下驾到,死罪!死罪!”

  “起来带路。”

  郑森摆了摆手,语气里没半分波澜,眼底也无半分不耐。

  他素来不喜这些虚礼,当年抗清时与士兵同吃同住,哪有这些讲究?

  眼下只想赶紧看正厅里的旧物。

  案上木盒堆得满满当当,全是《东林报》旧刊。

  郑森伸手拿起一本,纸页泛黄发脆,指尖一捻就掉些细渣,封面“抨击苛政、匡扶社稷”八个字力道遒劲,可翻开内页,眉头越皱越紧。

  骂赋税重却不提减免之法,记苏州水灾只叹“民不聊生”不说赈灾之策,“学子言”栏满篇“义理”,没一句教农户认粮秤的实在话。

  “空谈误国。”

  他冷笑一声,指尖力道不自觉加重,差点捏皱纸角。

  这《东林报》,有传播的壳,没解决问题的里,纯粹是党争的工具。

  一个念头猛地清晰,郑森把报纸放回盒里,语气斩钉截铁:“朕要办《大夏周报》。”

  施琅立刻躬身垂首,右手按在腰际兵符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更稳了些:“陛下请示。”

  “登朝政举措、农事技巧、经世学堂的新论,”郑森续道。

  “让百姓知朝廷用心,少受流言蒙骗。”

  这书院改印刷厂正好,你传旨礼部并入管辖。

  他顿了顿,想起上次那篇满是“之乎者也”的奏折,加重语气。

  “派两个懂实务的编修,别找只会掉书袋的。”

  经世学堂调三十工匠,工部派主事监造,一月内必须完工。

  “周报每月两期,让州县秀才去市集、乡村宣讲。”

  他补了句,指尖点了点桌上的旧报。

  “种地技巧要讲明白,别整‘义理’那套虚的,老百姓听不懂。”

  “臣遵旨,这就拟票传旨。”

  施琅应下,心里已敲定人选。

  经世学堂的李编修,那人编过《农桑要术通俗解》,把插秧行距、施肥时机写得通俗,还配了图样,最合陛下“实用”的要求。

  一旁的甘辉攥着怀里的识字本,粗糙的纸角硌得掌心发疼,指节都捏得发白。

  他盯着旧报上的字迹憋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声音都有些发紧:“陛下,这旧报上的字儿俺好多不认得,都绕弯儿。”

  新报要是写简单点,再画些插秧、施肥的图,村里老人肯定爱听,俺爹见了准天天跟人说!

  郑森一怔,随即笑了,掌心落在他粗布短打的肩上,布料的粗糙蹭过指尖,语气里多了几分暖意:“你这主意好,说到根子上了。”

  甘辉生在农家,最懂老百姓的难处。

  他立刻补充:“让经世学堂的画工把稻穗、农具画清楚,印在周报上。”

  再加“百姓来信”栏,州县官收集农户疑问报礼部解答。

  朝廷征多少税、屯田交粮还是交银,都明明白白写出来,别让老百姓猜。

  他要的从不是官样文章,是能让百姓看懂、能用的实在东西。

  这时陈永华捧着账册上前,躬身递过,账册的硬壳蹭过郑森的手腕,语气严谨得像刻在骨子里。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查核清楚每一处细节是他的本分,要让陛下彻底放心。

  “陛下,钱谦益案发后,臣已彻查东林党余脉,无锡、苏州旧人多致仕或转闲职,无一人掌实权。”

  书院代管后,知府每月报财物清单,臣已按规矩核查三次,旧刊按年份整理,印刷账册连买纸的钱、雇工匠的工钱都记着,分文未克扣。

  他顿了顿又补。

  “去年有前东林党人想给知府送礼求官,已被臣的人拿下,名单登记在册。”

  郑森翻了两页账册,墨迹的淡香混着旧纸味飘过来,字迹工整、条目清晰,彻底放了心。

  东林党握着舆论和人才的好牌,却陷在党争里自毁根基。

  “如今这院子,该换个活法了。 走吧。”

  他合上账册,指尖按在封面的“清册”二字上,率先迈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