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素收到消息时，陆英已到临城。
从临城到圣都最多半日，只待第二日天亮在圣都关口核验了通关文书与使臣节章，陆英一行人便能大摇大摆住进来了。
彼时她想做些什么，很难逃过陆英的眼皮。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但进一趟商府、回一趟楼外楼足够了。
翌日，待天光大亮，丹素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的杂草枯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走到城南的成衣铺子换回原来的衣裳，才踱步到楼外楼。
她这次丝毫不见得低调，从正门大摇大摆进去，在熙熙攘攘的大堂喊了声掌柜的，只等刘十七上前，将她引到后院。
熟人多就这点儿好，但凡要露面，只需站到人群里吼一声，自然有人闻着味儿听着声儿就来了。
小后院井井有条，瞧得出刘十七是上心看顾了的，丹素对此十分满意。
她沐浴梳洗的工夫，刘十七送来了吃食，附带新近的账册和籍录，待丹素吃饭的间隙，侍候在旁一一报给她听。
“圣都动荡，生意不景气，前些日子匈奴围城，咱们也关门歇了几天，账册自然难看些。近来听闻六王爷率军大胜南越，北部匈奴也暂且退却，来往的食客渐渐多了些。”
“先前时局动荡，咱们沿途那些驿站、食府、庄子，都不好开门露面，权且关停，连带着消息也递不出去。近来逐一恢复，眼下所到之处约有原先的九成。”
“再说皇城内，对外称是皇上大病不能临朝，四王爷干脆住进了皇宫侍疾。但我打听到的消息说，皇上倒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昏迷不醒，朝中一应事宜全凭四王爷那伙人做主。海相气不过，干脆称病不朝。商相倒是一如既往，瞧不出底子。”
丹素吃的悠哉悠哉，听到这些一点也不惊讶，随口问：“七王爷呢？也病了？”
刘十七道：“出事前七王爷外出打猎，至今仍在北苑行宫。”至于不想掺和还是不能掺和，就不得而知了。
“找人递个话进去，就说京墨还指着他去接应呢，别想不开自尽了。”
刘十七听得眼角一抽，熟稔应下。
丹素琢磨着不多时，楼外楼里的眼线便会多出一倍，撂了碗筷干脆在躺椅上晒太阳：“你去盯着，祝余他们快到了便叫我。”
刘十七十分熟练地安顿好丹素手边的茶点，便出去等。
于是，楼外楼难得一见的掌柜更是难得一见亲自在大堂接客，愣是等了两个时辰，才望见街上的动静，人皆道“西疆有勇，打马进京”。
刘十七顺着丹素的习性，直到一伙人将将走到这条街，才转身往后院走，以是丹素问及人到哪了，他只得答应当就这到楼外楼门口，却收到丹素意味不明地一撇。
“你怎么不等他们都住下了再叫我？”
刘十七不明所以，试探道：“那我先去领他们住下？”
丹素啧了声，刚坐起身子，转而又作罢，索性摆烂：“算了，你亲自带陆英那些人到上房住下，把人带到楼上楼顶楼招待着。”
“是。”
“记得提醒陆英，住店、吃饭，钱都要照付。”
“……是。”
刘十七从后院过来楼外楼外楼，陆英将将下马，正要往楼里走。瞧着那杀伐果断的气势，同他腰间的短刀一般——是个人都能瞧出那把刀沾过不少血。
刘十七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堆起满面的笑容，他就说吧，他的预判完全得当，人可不就是刚到楼外楼。
望穿秋水也不曾见他想见的人，刘十七表示有些失望，但盖不过长年累月的掌柜风范，不显山不露水：“楼外楼荣登贵客，有失远迎——”
好歹是见过世面，刘十七自认妥帖地将人安顿好，才道：“陆大人稍事休息，半刻后我家主子请陆大人到内楼顶楼一叙。”
“嗯。”陆英自打进了楼外楼，就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若不是刘十七早有预料，他听着这一个字的回应也心里发毛：“请问陆大人，这些随同您的大人们，就近安排住在上房可否？”
“不必了。”这次难得陆英多说了几个字，“本督付不起钱。”
“……”
此时无声胜有声。
刘十七不敢去看周围几个锦衣卫的反应，若是往常他也就做主随便指个下房安排了，收钱的时候打个折便是了，可如今丹素交代了又要把人安排好又要一分不差收钱，他也没辙。
强买强卖？刘十七做不来。
对方有刀。
祝余和杜衡先回了后院见丹素，皆是风尘仆仆，丹素便叫她二人歇着，于是只有刘十七就近跟着丹素，一边往内楼走，一边做出一副实在棘手的模样埋怨陆厂督不肯让手下人住店。
丹素不过脑子：“想必是刀尖上舔血过惯了苦日子，那些锦衣卫嫌咱们这儿太豪华了，住不惯？”
这话若是让锦衣卫听去，得跟丹素拼命。
刘十七咧了咧嘴：“……陆厂督嫌贵。”不肯掏钱。
“啧。”丹素猜不出陆厂督一个月挣多少月俸，只能从自身找原因，“咱们上房定价很高吗？”
刘十七当即否认：“已经很低了。”
“我就说——”丹素悠悠然道，“住不起就要从自身找原因，是不是还不够努力，月俸怎的还是这样低？”
话说着，刚好瞧见几个“不够努力”的某锦衣卫从楼上下来，背着包袱的模样甚是令人心酸，听闻丹素所言抽搐的嘴角几乎控制不住，还要硬着头皮对丹素半跪行礼：“见过郡主！”
刘十七本来站在丹素身侧，见此大动作下意识手忙脚乱往一旁跳去，他可受不得如此大礼。
“在外不必多礼，叫我白小姐便罢。”丹素打眼一扫，仿佛方才背地里说的都是屁话，早随风散了。她转头对着刘十七道，“愣着做什么，陆厂督没钱交不起房费，咱们就不能先垫上么？怎能把各位大人赶出去呢？你到底怎么做事的！”
“……”
一时间，真听不出到底是在骂谁。
从临城到圣都最多半日，只待第二日天亮在圣都关口核验了通关文书与使臣节章，陆英一行人便能大摇大摆住进来了。
彼时她想做些什么，很难逃过陆英的眼皮。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但进一趟商府、回一趟楼外楼足够了。
翌日，待天光大亮，丹素起身拍了拍身上粘的杂草枯柴，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走到城南的成衣铺子换回原来的衣裳，才踱步到楼外楼。
她这次丝毫不见得低调，从正门大摇大摆进去，在熙熙攘攘的大堂喊了声掌柜的，只等刘十七上前，将她引到后院。
熟人多就这点儿好，但凡要露面，只需站到人群里吼一声，自然有人闻着味儿听着声儿就来了。
小后院井井有条，瞧得出刘十七是上心看顾了的，丹素对此十分满意。
她沐浴梳洗的工夫，刘十七送来了吃食，附带新近的账册和籍录，待丹素吃饭的间隙，侍候在旁一一报给她听。
“圣都动荡，生意不景气，前些日子匈奴围城，咱们也关门歇了几天，账册自然难看些。近来听闻六王爷率军大胜南越，北部匈奴也暂且退却，来往的食客渐渐多了些。”
“先前时局动荡，咱们沿途那些驿站、食府、庄子，都不好开门露面，权且关停，连带着消息也递不出去。近来逐一恢复，眼下所到之处约有原先的九成。”
“再说皇城内，对外称是皇上大病不能临朝，四王爷干脆住进了皇宫侍疾。但我打听到的消息说，皇上倒不是病了，而是中毒昏迷不醒，朝中一应事宜全凭四王爷那伙人做主。海相气不过，干脆称病不朝。商相倒是一如既往，瞧不出底子。”
丹素吃的悠哉悠哉，听到这些一点也不惊讶，随口问：“七王爷呢？也病了？”
刘十七道：“出事前七王爷外出打猎，至今仍在北苑行宫。”至于不想掺和还是不能掺和，就不得而知了。
“找人递个话进去，就说京墨还指着他去接应呢，别想不开自尽了。”
刘十七听得眼角一抽，熟稔应下。
丹素琢磨着不多时，楼外楼里的眼线便会多出一倍，撂了碗筷干脆在躺椅上晒太阳：“你去盯着，祝余他们快到了便叫我。”
刘十七十分熟练地安顿好丹素手边的茶点，便出去等。
于是，楼外楼难得一见的掌柜更是难得一见亲自在大堂接客，愣是等了两个时辰，才望见街上的动静，人皆道“西疆有勇，打马进京”。
刘十七顺着丹素的习性，直到一伙人将将走到这条街，才转身往后院走，以是丹素问及人到哪了，他只得答应当就这到楼外楼门口，却收到丹素意味不明地一撇。
“你怎么不等他们都住下了再叫我？”
刘十七不明所以，试探道：“那我先去领他们住下？”
丹素啧了声，刚坐起身子，转而又作罢，索性摆烂：“算了，你亲自带陆英那些人到上房住下，把人带到楼上楼顶楼招待着。”
“是。”
“记得提醒陆英，住店、吃饭，钱都要照付。”
“……是。”
刘十七从后院过来楼外楼外楼，陆英将将下马，正要往楼里走。瞧着那杀伐果断的气势，同他腰间的短刀一般——是个人都能瞧出那把刀沾过不少血。
刘十七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堆起满面的笑容，他就说吧，他的预判完全得当，人可不就是刚到楼外楼。
望穿秋水也不曾见他想见的人，刘十七表示有些失望，但盖不过长年累月的掌柜风范，不显山不露水：“楼外楼荣登贵客，有失远迎——”
好歹是见过世面，刘十七自认妥帖地将人安顿好，才道：“陆大人稍事休息，半刻后我家主子请陆大人到内楼顶楼一叙。”
“嗯。”陆英自打进了楼外楼，就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若不是刘十七早有预料，他听着这一个字的回应也心里发毛：“请问陆大人，这些随同您的大人们，就近安排住在上房可否？”
“不必了。”这次难得陆英多说了几个字，“本督付不起钱。”
“……”
此时无声胜有声。
刘十七不敢去看周围几个锦衣卫的反应，若是往常他也就做主随便指个下房安排了，收钱的时候打个折便是了，可如今丹素交代了又要把人安排好又要一分不差收钱，他也没辙。
强买强卖？刘十七做不来。
对方有刀。
祝余和杜衡先回了后院见丹素，皆是风尘仆仆，丹素便叫她二人歇着，于是只有刘十七就近跟着丹素，一边往内楼走，一边做出一副实在棘手的模样埋怨陆厂督不肯让手下人住店。
丹素不过脑子：“想必是刀尖上舔血过惯了苦日子，那些锦衣卫嫌咱们这儿太豪华了，住不惯？”
这话若是让锦衣卫听去，得跟丹素拼命。
刘十七咧了咧嘴：“……陆厂督嫌贵。”不肯掏钱。
“啧。”丹素猜不出陆厂督一个月挣多少月俸，只能从自身找原因，“咱们上房定价很高吗？”
刘十七当即否认：“已经很低了。”
“我就说——”丹素悠悠然道，“住不起就要从自身找原因，是不是还不够努力，月俸怎的还是这样低？”
话说着，刚好瞧见几个“不够努力”的某锦衣卫从楼上下来，背着包袱的模样甚是令人心酸，听闻丹素所言抽搐的嘴角几乎控制不住，还要硬着头皮对丹素半跪行礼：“见过郡主！”
刘十七本来站在丹素身侧，见此大动作下意识手忙脚乱往一旁跳去，他可受不得如此大礼。
“在外不必多礼，叫我白小姐便罢。”丹素打眼一扫，仿佛方才背地里说的都是屁话，早随风散了。她转头对着刘十七道，“愣着做什么，陆厂督没钱交不起房费，咱们就不能先垫上么？怎能把各位大人赶出去呢？你到底怎么做事的！”
“……”
一时间，真听不出到底是在骂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