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悬赏之下的鬣狗-《独孤剑典》

  走出茫茫山林,重回人间的感觉,对上官逸而言只剩下两个字——警惕。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躲藏的上官逸,他现在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流浪者,一个在荒野中独自生存下来的孤狼。他身上穿着自己用兽皮和藤蔓草草缝制的衣物,头发用一根草绳随意束在脑后,皮肤黝黑粗糙,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天下之大,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魔教的踪迹,更不知道该如何靠近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仇人。他只能像一头孤狼,漫无目的地游荡,一边努力活下去,一边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

  这天中午,他来到一个名为“三河镇”的小镇。镇子不大,但因为地处三条水路的交汇处,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也因此鱼龙混杂。

  他饿了。身上带着的最后一点肉干已经吃完。

  他走进镇上唯一一家看起来还算热闹的酒馆。酒馆里人声鼎沸,江湖客、船夫、商人混坐在一起,高谈阔论。

  上官逸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将自己削制的木矛放在手边。

  “小二,来一碗面,一盘熟牛肉。”他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这是他从那两个猎户的行囊里“拿”的,也是他身上唯一的钱财。

  店小二看他一副野人打扮,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但看到银子,还是麻利地把酒肉端了上来。

  上官逸埋头大吃。热腾腾的食物让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周围的谈话声,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耳朵。他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筛选着有用的信息。

  “听说了吗?魔教最近又在两淮一带犯下了几桩大案,连杀了三个镖局的总镖头!”

  “这帮杂碎,真是越来越猖狂了!武林盟就没什么动静吗?”

  “动静大了去了!慕容盟主已经下了江湖诛魔令,号召天下英雄共讨之!听说凡是斩杀魔教妖人者,都能去武林盟换取丰厚的赏赐!”

  “慕容盟主真是高义!”

  上官逸的心中毫无波澜。慕容问天在他眼里,还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正道领袖。他只恨自己现在实力低微,无法响应诛魔令,亲手斩杀仇人。

  “说起悬赏,”邻桌一个刀疤脸的汉子忽然压低了声音,“你们还记不记的,魔教那张‘幽冥追杀令’?”

  上官逸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滞。

  “当然记得,为了名剑山庄跑掉的那个独苗,上官逸嘛!怎么,有消息了?”

  “嘿嘿,”刀疤脸得意地笑了笑,“赏金又涨了!现在是一千五百两黄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魔教的鬼面佛护法放话了,谁能提供确切线索,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酒馆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一千五百两黄金,足够一个普通人家族奢华地过上好几代。而魔教护法的一个人情,更是价值连城的保命符。

  上官逸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么多钱,人找到了吗?”

  “哪那么容易!”刀疤脸撇撇嘴,“据说那小子在太湖边上露过一次面,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有人说他受了伤,一头扎进黑风山,早就被野兽吃了。也有人说,他可能被某个好心的正道前辈给藏起来了。”

  “可惜了这一千五百两黄金啊!”众人纷纷叹息。

  刀疤脸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所以说啊,这钱不好拿。不过,也不是全无机会。你们想,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少庄主,能跑到哪里去?荒郊野外他活不了,肯定得往城镇里钻。咱们只要多留意那些看起来面生落魄的年轻人,说不定就能撞大运!”

  他说完,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酒馆里扫了一圈。

  上官逸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缓缓抬起头,正好迎上了刀疤脸那双探寻的、充满贪婪的眼睛。

  几乎是在一瞬间,酒馆里至少有十几道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上官逸的身上。

  他面生。

  他年轻。

  他孤身一人,而且看起来很落魄。

  所有条件,都完美符合。

  上官逸知道,自己的麻烦来了。

  “小子,”刀疤脸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上官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面生得很啊,从哪儿来的?”

  上官逸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将最后一口牛肉咽下。

  “跟你说话呢,哑巴了?”刀疤脸身边的一个同伙一拍桌子,恶狠狠地喝道。

  上官逸放下筷子,慢慢地抬起头,用他那双在黑暗中磨砺过的,冰冷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刀疤脸。

  “关你何事?”他的声音沙哑,不带一丝感情。

  刀疤脸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但随即就被黄金的诱惑压了下去。他狞笑道:“脾气还挺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小兄弟你行个方便,让我们看看你的脸。江湖传闻,名剑山庄的少庄主耳后有颗红痣,你让我们验一验,如果没有,哥哥们给你赔罪道歉,这顿酒钱,我们请了!”

  酒馆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其他食客纷纷起身,悄悄地退到了一边,生怕被卷进来。

  上官逸的右手,缓缓地移向了手边的木矛。

  他耳后,恰好就有一颗朱砂痣。那是他身份的铁证。

  解释是没用的。在这群被悬赏冲昏了头脑的鬣狗眼里,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他撕成碎片,拿去换钱。

  他缓缓地站起身。

  身高上,他比刀疤脸要矮半个头,身材看起来也单薄许多。

  “好。”上官逸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动了!

  他没有去拿木矛,而是猛地一掀桌子!

  滚烫的面汤和酒肉菜肴,如同天女散花,劈头盖脸地泼向了刀疤脸和他身边的几个同伙!

  “啊!”

  惨叫声响起。

  趁着对方视线受阻、手忙脚乱的一瞬间,上官逸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个箭步,身体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右肩狠狠地撞进了刀疤脸的怀里!

  这是他在山林中与野兽搏斗时学会的招式——简单、直接、有效!

  刀疤脸人高马大,下盘却不稳,被这一下出其不意的猛撞,撞得“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半天没喘上气。

  上官逸根本不看战果,撞倒一人后,他身体一矮,从另一名同伙的腋下钻过,顺手抄起身边一条长凳,回身一抡,用尽全力砸在第三个人的膝盖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人惨叫着跪倒在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酒馆里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野人的小子,动起手来竟然如此迅猛、狠辣,没有半点花哨的招式,招招都是最实用的搏命打法!

  上官逸一击得手,毫不恋战。他抓起身旁的木矛,转身就向酒馆外冲去。

  “拦住他!他就是上官逸!”

  刀疤脸从地上爬起来,满脸的汤水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已经认定了上官逸的身份,因为一个普通人绝不敢如此还手。他怒吼一声,拔出钢刀追了上去。

  剩下的七八个江湖客也反应过来,被黄金冲昏了头脑,纷纷拔出兵器,叫骂着冲出酒馆。

  一千五百两黄金的诱惑,足以让他们变成最疯狂的鬣狗。

  上官逸冲上街道,回头看了一眼,追兵已经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镇外那片错综复杂的河道和码头跑去。

  他要在自己最熟悉的环境里,和这群鬣狗,好好玩一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