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故人重逢,如父之忧-《独孤剑典》

  “……阿逸……哥?”

  那名百炼堂弟子那一声充满了不确定的呼唤,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便打破了街道上那死一般的寂静。

  上官逸缓缓地,放下了那只依旧保持着前推姿势的手掌,收起了所有的气劲。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这几个,虽然时隔近一年,但依旧熟悉的面孔,那张冰冷了许久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一丝,重归故地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张虎,李四。”他准确地,叫出了其中两个人的名字,“一年不见,你们的功夫,倒是没什么长进。”

  “真的是你!阿逸哥!”

  “阿逸哥!你回来了!”

  在得到确认的瞬间,那几名原本还气势汹汹的百炼堂弟子,脸上的凶悍,瞬间便被一种,如同见到了主心骨般的、无与伦比的狂喜所取代!

  他们“呼啦”一下,便将上官逸,给团团围住,一个个,七嘴八舌,激动得,语无伦次。

  “阿逸哥!你……你这一年,都去哪儿了?!我们都以为……都以为你……”

  “你的武功……我的天……你现在,到底是有多厉害啊?!”

  他们,可都曾是上官逸当年,在百炼堂那三十场“血肉磨盘”之战中,被他亲手,一一打服的对手!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人,那副平静的身体之下,究竟蕴含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而如今,时隔一年,他,变得更加的……深不可测了!

  那个侥幸逃得一命的、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也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随手就能救下自己、如同神仙般的人物,竟然会是,这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百炼堂弟子口中的……“阿逸哥”?

  “好了好了,”上官逸被他们吵得有些头大,他笑着摆了摆手,“叙旧的话,等会儿再说。先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追这个小兄弟,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一脸戒备的少年身上。

  “嗨!别提了!”为首的张虎,一提到这事,便一肚子火,他指着那个少年,没好气地说道,“这小子,名叫‘猴子’,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天生,就是个贼骨头!这半个月,天天都溜进我们百炼堂的厨房偷东西吃!被我们抓了好几次,每次都让他给溜了!今天,更是胆大包天,竟然,偷到了堂主的‘炼心室’里去了!”

  “堂主的炼心室?!”上官逸的脸色,猛地一变!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地方,对唐炼师叔而言,意味着什么!那里,不仅仅是唐炼铸剑的圣地,更是他……缅怀故人的,私密之所!

  “他偷了什么东西?!”上官逸的声音,瞬间,便冷了下来。

  “那倒没有。”张虎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小子,刚溜进去,就被堂主给发现了。堂主大怒,说要把他抓起来,打断他的腿!结果,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邪门的身法,竟然硬生生地,从堂主的手底下,给溜了出来!堂主这才下了死命令,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给抓回去!”

  听完了前因后果,上官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

  他看着那个,依旧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猴子”,又看了看这几个,气急败坏的百炼堂弟子,缓缓地,摇了摇头。

  “行了。”他说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他转过身,走到了那个“猴子”的面前。

  那少年,下意识地,便要向后退去。但,在上官逸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平静的眼眸注视之下,他的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你叫,猴子?”上官逸温和地问道。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充满了警惕和倔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为什么要,去偷东西?”

  少年依旧不语。

  “跟我走吧。”上官逸没有再多问,“我带你去见他。我保证,没人,会打断你的腿。”

  他说着,便径直地,向着街道的尽头,那座整个铁官城,最核心、也最威严的建筑——百炼堂,走了过去。

  阿青,牵着马,安静地,跟在了他的身后。那几名百炼堂的弟子,也都一脸兴奋地,簇拥着他,如同众星捧月。

  只剩下那个,名叫“猴子”的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那个,并不算高大,却又仿佛能撑起一片天的青衫背影,又看了看那几个,对自己横眉竖眼,却对那个男人,敬若神明的百炼堂弟子。他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名为“动摇”的光芒。

  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远远地,跟了上去。

  百炼堂,依旧是那个,充满了钢铁与烈火气息的巨大熔炉。

  当上官逸,再次踏入这片熟悉的天地时,一股混杂着铁水、煤灰和汗水的、独有的燥热气息,便扑面而来,让他,感到了一丝,久违的亲切。

  “堂主!堂主!”

  “阿逸哥回来了!阿逸哥回来了!”

  张虎等人的大嗓门,早已传遍了整个百炼堂。

  “真的是阿逸哥!”

  “他回来了!”

  就在这片喧嚣之中。

  一道魁梧雄壮的身影,带着一阵急促无比的脚步声,从百炼堂的最深处,快步地,迎了出来!

  正是,百炼堂堂主,上官逸的师叔——

  “铁疯子”,唐炼!

  整个前院,只剩下了,上官逸,阿青,和那个,早已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年“猴子”。

  唐炼的脚步,在上官逸的面前,戛然而止。

  他只是,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上官逸,上上下下地,反复打量着。

  仿佛,是在确认,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缺了胳膊,断了腿。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了。

  从那个半个月前,就已抵达此地,每日都在他耳边,念叨着“我上官大哥怎么还没来”的豪爽刀客萧远的口中。

  从他自己那遍布中原的情报网里,传回的一封封、关于“万兽谷”、“崆峒派”的、触目惊心的密报之中。

  他知道,眼前这个,他故友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在这一年里,究竟,经历了何等惨烈,何等残酷的一切。

  上官逸没有说话。

  他只是,对着眼前这位,虽然许久未见,但那份深藏在暴躁之下的关怀,却从未改变过的长辈,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自己的腰。

  “师叔。”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侄儿,回来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仿佛,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也仿佛,将他这一年以来,所承受的所有委屈、悲痛、与无助,都尽数,倾泻了出来。

  唐炼看着他,那张一向如同钢铁般坚硬的脸上,线条,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伸出那只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将上官逸,从地上,给硬生生地,拉了起来!

  然后,用那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给了上官逸一个,充满了力量的、笨拙的……拥抱。

  “……回来就好。”

  他那粗犷的声音,在这一刻,竟是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哽咽。

  “……人,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