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卿卿,当真是福星-《卿卿入骨,疯批太子驯养手札》

  夜色如墨,沉沉压着宫阙。

  东宫的女眷们早已各自归巢,有人沉入酣梦,有人辗转于锦衾之间,心思难平。

  此刻,皇宫中,紫寰殿沉重的殿门却被太子萧凛叩响,声响在寂静的深宫格外突兀。

  殿内烛火通明,映着御座上皇帝萧启桓骤然阴沉的脸。

  当听到太子奏报,在那皇城根下、世家豪族产业鳞次栉比的地界,竟悄无声息地掘出了一处规模不小的地下秘窟。

  更挖有数条通向未知之处的幽深地道时,他手中的九龙青玉盏“啪”地一声砸在御阶之上,碎裂的瓷片伴着温热的茶水溅了一地。

  “你方才说……”

  皇帝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擅自出动了影卫?”

  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攫住阶下跪伏的萧凛,那目光里翻涌着惊怒、猜忌,还有一丝被触碰逆鳞的狠戾。

  仿佛眼前这个恭敬俯首的儿子,顷刻间已化作了那地道深处蛰伏、意图谋反的逆子。

  萧凛的额头紧贴着冰冷光滑的金砖,姿态恭谨至极。

  然而,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他紧抿的唇角,却极其细微地、冰冷地勾起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

  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一丝淬了寒冰的讥诮一闪而逝。

  太子之位?

  不过是悬在刀尖上的虚名罢了。

  他这位父皇心中真正偏爱的,从来只有丽贵妃母子。

  东璃祖训,“立嫡不立长,无嫡方立长”。

  当年为了捧丽贵妃之子萧煜上位,这位父皇对指向自己的明枪暗箭,何曾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若非他的生母,那位看似温婉实则刚毅的皇后,以雷霆手段在后宫肃清丽贵妃的爪牙党羽;

  若非他萧凛这些年如履薄冰,刻意疏远世家权贵,将根基深深扎入寒门士子与草野黎庶之中——依托的正是太子妃宋昭华已故祖父宋太傅留下的清流脉络……

  如今他们母子,怕是早已在无数次的“意外”中粉身碎骨,成了这深宫权力倾轧的尘埃。

  如今,他步步为营,积攒功绩,虽不结党营私,却也凭实干赢得了朝中不少清正大臣的由衷归附。

  龙椅上的那位,于他而言,早已剥落了温情脉脉的父慈子孝外衣,只剩下冰冷的君臣纲常与不得不恪守的礼教孝道。

  那点微薄的孺慕之情,早已在经年的猜忌与冰冷的算计中,消磨殆尽。

  萧凛将头颅埋得更深,冰冷的金砖几乎贴上他的额发,彻底掩去了眼底翻涌的、几乎要倾泻而出的寒芒与讥诮。

  只听他声音沉凝,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打在死寂的殿宇:

  “只因那地下秘窟,其中一条暗道出口,正开在安王殿下名下的酒楼地窖之内。”

  他微微一顿,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着御座上那瞬间僵硬的身形,才继续不疾不徐地往下凿击。

  “更于酒楼地下,搜出堆积如山的未锻镔铁,各式制式兵器……不可胜数。”

  他刻意在此处留下一个令人窒息的空白,让那冰冷的数字和骇人的事实在皇帝脑中自行发酵膨胀,才抛出最致命的一击:

  “而那酒楼后厨灶下……赫然藏着一座尚有余温的炼铁炉。”

  萧凛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为君父分忧的沉重。

  “此事,干系天家血脉,动摇国本。儿臣不敢擅专,更恐风声走漏,陷父皇于两难之境。万般无奈,只得暂调影卫封锁现场,以护周全。”

  “擅调影卫,实属僭越,儿臣甘领罪责。”

  他再次深深叩首,姿态谦卑至极。

  “然儿臣所言句句属实,父皇若存疑虑,可即刻召影卫统领前来,当殿问询。”

  句句属实?

  自然。只是这“属实”,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被他精心打磨,只露出最致命的那一截锋芒——足以刺穿安王萧煜所有伪装的锋芒。

  御座之上,皇帝仿佛被瞬间抽干了力气,高大却已显佝偻的身躯重重地向后砸进冰冷的龙椅靠背。

  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最宠爱的儿子……他如何不知萧煜的心思?

  那孩子就藩多年,何曾有一日真正安分?

  对储位的觊觎,如附骨之蛆,从未断绝。

  可如今……私藏如山镔铁?

  秘造无数兵刃?

  更在这天子脚下的膏腴之地,皇城根旁,掘地道,设炼炉……

  桩桩件件,哪里是觊觎储位?

  这分明是磨刀霍霍,迫不及待地要将他这把老骨头掀下龙椅,取而代之!

  逆子!

  当真是养虎为患的逆子!

  一股混杂着被至亲背叛的剧痛、对权力流失的恐惧以及滔天怒火的浊气直冲顶门。

  皇帝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底布满血丝,那目光却如受伤的猛兽般凶狠骇人。

  他从齿缝里迸出嘶哑的低吼,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之怒:

  “查!给朕彻查到底!影卫……朕再予你六名!务必……将此逆子所为,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儿臣,领旨!”

  萧凛叩首谢恩,起身时,那垂下的眼帘深处,一抹冰冷的、胜券在握的笑意悄然凝结于唇角。

  他早知萧煜此番回京“侍疾”是引狼入室。

  那条毒蛇,放他进京容易,再想将其驱离,怕是难如登天。

  幸而……天赐良机,竟让他揪住了如此惊天把柄!

  此番即便不能立时要了萧煜的性命,也定要剐下他一层皮肉,叫他元气大伤,再难翻身。

  他心知肚明,只要龙椅上这位还喘着一口气,想彻底结过萧煜便是痴心妄想。

  至多,不过是将那心爱的儿子圈禁于方寸之地,做个富贵闲囚。

  然,足矣。

  只要将其困住,任他昔日如何翻云覆雨,如今也只能在牢笼中徒然嘶吼。

  至于那老皇帝……总有龙驭上宾、驾鹤西去的一天。

  届时,让他最心尖上的麟儿一路相伴,黄泉路上免其孤寂,岂非成全了他们父子一场的深情厚谊?

  思及此,萧凛脚下步履竟不自觉地轻快了几分。

  深宫廊道的夜风拂过面颊,带来一丝凉意,却奇异地未能冷却他心头那点隐秘的快意。

  这快意之中,忽而又悄然渗入一丝别样的温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慕卿璃……

  自入东宫便屡屡带来意外之喜的小女人。

  先是她的师兄齐毓,那惊才绝艳的隐士,竟肯屈尊亲自教导小瑄儿。

  因着齐毓的存在,连龙椅上那位心思难测的老皇帝,对他这个太子的态度都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松动。

  再是端午宫宴,她一曲惊鸿,技压群芳,令御颜大悦,更让他这个太子在诸皇子面前挣足了体面与光彩。

  而如今,又是因她走失,才阴差阳错撞破了那个藏匿惊天阴谋的大坑,将扳倒安王萧煜的绝佳契机,亲手奉至他的面前……

  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划过心间,驱散了方才殿中沾染的森森寒意。

  萧凛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竟在无人处,微微融化了一角。

  ——卿卿,当真是他的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