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镜中裂纹-《宴晚照不尽沈时烬》

  凌晨三点的设计室里,空调嗡鸣着吐出冷意。

  宴晚的指节抵着太阳穴,钢笔在稿纸上洇出个墨点——那是她画废的第三十七稿。

  昨夜在沈宅密室里,婴儿服上的蝴蝶绣片还烫着她的掌心。

  沈时烬那句“你不过是我最后的补偿”像把钝刀,刮过她三年来所有的隐忍。

  镜中重叠的两张脸突然清晰了:她不是宴昭的影子,从来都不是。

  她扯掉被揉皱的画稿,碎纸片簌簌落进垃圾桶。

  指尖抚过桌上那本《镜中人》设计集,封皮的烫金纹路硌得生疼。

  从前她总想着用柔和的弧线模仿“白月光”的温婉,此刻盯着画稿上圆润的领口,忽然觉得可笑——那是她为讨好沈时烬刻意磨平的棱角。

  “咔嗒”一声,她拧开抽屉最深处的刻刀。

  刀锋划过画纸的瞬间,纸页发出细不可闻的呻吟。

  原本流畅的裙裾线条被裁出利落的斜角,腰身处的褶皱从层叠的云纹变成了如火焰般向上翻卷的锐角。

  她蘸了新调的颜料,深红与墨蓝在调色盘里纠缠,最终在裙摆晕染出像被火烧过的晚霞——那是她在急救室守着母亲时,窗外凌晨五点的天空颜色。

  当晨光爬上窗棂时,最后一笔落下。

  她在设计说明页写下:“我不是谁的倒影,我是真正的火焰。”笔尖顿了顿,又补了句更小的字:“沈时烬,你看镜中,可曾见过我?”

  设计室的门被撞开时,她正用胶带粘起散落的碎稿。

  沈时烬的身影遮住了光,西装前襟的纽扣松了两颗,眼尾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

  “谁让你动这些的?”他的声音带着哑意,视线钉在她刚完成的终稿上。

  宴晚没抬头,继续整理画稿:“沈先生不是说,我是你的补偿?既然是补偿,总该有点新花样。”

  沈时烬的喉结动了动。

  他大步跨到桌前,骨节泛白的手抓起那页终稿。

  深红的裙摆刺得他瞳孔收缩——这和他记忆里宴昭最爱的淡蓝蕾丝裙,连影子都不像。

  “你疯了?”他捏皱画纸,“这是要砸了‘晚照’的招牌?”

  宴晚终于抬头。

  晨光里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沈先生该担心的,是自己的补偿品不按剧本走。”

  “啪!”

  水晶镇纸砸在桌上,震得墨水瓶晃了晃。

  沈时烬的指节抵着桌面,青筋从手腕爬到手背:“你以为脱离我,你能撑过三个月?你母亲的透析费,你父亲的债务——”

  “够了。”宴晚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查过了,我妈用的进口药,是你以盛霆名义捐给医院的特殊项目;我爸的债务,上周已经转到了沈氏海外账户。沈先生,你早就在给我退路。”

  沈时烬的呼吸顿住。

  他想起昨夜在密室里,捡起那枚蝴蝶绣片时,绣线下藏着的极小“晚”字——是宴晚的名字缩写。

  原来她早就在自己的设计里,偷偷刻下痕迹。

  “所以呢?”他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椅子,“你要像宴昭一样,用离开来惩罚我?”

  宴晚没接话。

  她从包里抽出那封泛黄的信,是沈母当年写给宴昭的道歉信。

  信角的小字在晨光下显影:“如果重来一次,我会祝福你们。”

  “这不是爱情故事。”她把信推过去,“是你母亲当年为保家族名誉,伪造了宴昭出轨的证据;是你明明查到真相,却不肯信她;是你把对妹妹的愧疚,全砸在我身上。”

  沈时烬的指尖颤抖着抚过信上的字迹。

  记忆突然翻涌:那年暴雨夜,宴昭举着这封信哭着说“我没有对不起你”,他却把信摔在她脸上,说“你和你妈一样下贱”。

  “你怎么会有这封信?”他的声音发颤。

  “因为宴昭死的那天,把所有东西都托付给了我。”宴晚的声音像冰锥,“她求我替她看看你,求我别让你活在愧疚里。可你呢?你把我困在沈宅,用最狠的话刺我,却在我妈病危时偷偷换了肾源,在我被设计圈排挤时让盛霆给我资源——你早就在动摇,只是不肯承认。”

  沈时烬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那你呢?你动摇过吗?”

  宴晚盯着他攥紧的手,想起无数个深夜他醉酒时抱她的温度,想起他藏在西装衬里的蝴蝶绣片,想起他每次说“滚”时,助理都会准时送来她最爱的桂花糕。

  “重要吗?”她抽回手,“现在,我要结束这场交易。”

  “不可能。”沈时烬扯松领带,“除非我死——”

  “沈先生。”

  陆管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捧着个牛皮纸袋,皱纹里浸着岁月的沉郁:“宴小姐,这是夫人当年堕胎的医院记录。”

  宴晚接过文件的手顿住。

  泛黄的病历单上,手术日期赫然写着“2018年3月15日”——比沈时烬记忆中宴昭“出轨怀孕”的时间,早了整整半年。

  “当年夫人为了阻止您和宴小姐在一起,买通医生改了日期。”陆管家的声音像旧唱片,“老夫人临终前让我转交这些,她说...您该看看真正的真相。”

  沈时烬抢过病历单。

  白纸黑字的日期刺得他眼眶发红。

  他突然想起宴昭死时攥着的孕检单,背面有她的字迹:“孩子是你的,我没骗你。”

  “晚晚。”他转身,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我...我弄错了。”

  宴晚把病历单轻轻放回纸袋。

  窗外传来手机震动声,是国际时装周的邀请邮件提示音。

  她望着沈时烬泛红的眼尾,想起昨夜在设计室写下的“火焰”。

  “沈先生,我要去米兰。”她提起设计包,“不是以谁的替代品,是以宴晚的身份。”

  沈时烬想追,却被陆管家拦住。

  老人望着宴晚离去的背影,轻声说:“先生,有些镜子碎了,再粘起来也是裂纹。可裂纹里,或许能长出新的光。”

  设计室的门在身后合上。

  宴晚摸着包里的邀请函,指腹触到凸印的“米兰时装周”字样。

  风掀起她的墨绿丝绒裙角,裙上那只蝴蝶正振翅欲飞——这次,它不属于任何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