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极限压力-《系统首富》

  一九九二年八月的深圳,热浪滚滚,不仅来自亚热带炽热的阳光,更来自经济特区那蓬勃迸发的商业激情。然而,对于位于罗湖区一栋新租赁的五层办公楼顶层的远航贸易有限公司而言,这份激情在八月中旬化作了实实在在、令人窒息的压力。

  公司搬入这整层楼才一个多月,原本宽敞的办公区此刻却显得拥挤不堪。电话铃声、传真机的吱吱声、键盘敲击声、员工急促的脚步声和交谈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持续不断的高分贝噪音。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纸张和廉价咖啡的味道,空调似乎已经竭尽全力,却依然无法驱散因人员密集和设备高速运转而产生的燥热。

  采购部的炼狱

  采购部经理老王,一个四十多岁、从前是国营百货采购科长的精干男人,此刻正对着电话几乎是吼叫着:“张厂长!我们签的合同是八毛五一罐!你现在坐地起价要到一块钱?这不可能!……什么?原材料涨了?哪个原材料涨了百分之二十以上你告诉我?……喂?喂?!”

  对方直接挂了电话。老王狠狠把听筒拍在话机上,额头上青筋暴起。他面前摊着好几份供货合同,旁边是伊万通过新成立的香港公司发来的、数量堪称恐怖的最新采购清单:罐头食品追加五十个车皮、毛巾肥皂各二十万条、白酒十万瓶……清单长得让人眼晕。

  “王经理,浙江那家毛巾厂说他们的生产线满了,要排到下个月……”

  “王头,东北的糖厂要求全额预付款,否则不保证发货时间……”

  “经理,刚收到消息,湖南那家肉联厂因为质量问题被暂停出口资质了,我们订的那批午餐肉罐头黄了!”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庞大的需求像一头饥饿的巨兽,瞬间吞噬了原本还算稳定的供应链,导致供应商奇货可居,坐地起价、拖延交货、以次充好的现象层出不穷。老王和他手下七八个采购员,个个嘴上都起了燎泡,电话从早打到晚,声音全是沙哑的。他们不是在讨价还价,就是在四处寻找新的替代货源,如同在泥泞的战场上冲锋,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物流部的战场

  物流部经理小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以前在货运公司干过,脑子活络,此刻也快被逼疯了。他面前的黑板上画着复杂的运输路线图,上面贴满了代表车皮和货柜的磁贴,但混乱不堪。

  “刘经理!北站那边说,下周三之前的平板车皮全被预订完了!我们这批货最快也要排到周五!”

  “老大,海关监管仓库爆满了!我们的货进去要等至少三天才能排队报关!”

  “刘经理,那家合作的运输队突然说要加价百分之三十,说不加人就跑去拉别的货了!”

  物流是贸易的生命线,此刻却成了最脆弱的瓶颈。铁路运力紧张是常态,但像现在这样集中爆发式的发货需求,几乎压垮了现有的调度系统。小刘不得不亲自跑到北站,靠着递烟、说好话,甚至动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茶水费”,去争取提前发运的机会。海关那边也需要专人盯着,协调关系,确保单证审核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感觉自己像个裱糊匠,哪里漏了补哪里,但刚补好这边,那边又裂开一个更大的口子。

  财务部的精密仪器

  财务部是另一个重灾区,但这里的气氛截然不同。马婷婷的领域,要求的是绝对的精确和冷静。虽然也新招了四名会计,但面对雪片般涌来的付款申请、信用证单据、外汇核销文件,以及从香港公司账户和内地公司账户之间频繁调拨的巨额资金,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马婷婷的办公室门一直开着,她需要随时处理各种突发财务问题。年轻的会计们埋头在一堆堆凭证和账本里,算盘珠子的噼啪声和早期电脑键盘的敲击声此起彼伏。

  “马总,这笔付给上海食品厂的预付款,金额超过了我们设定的单笔上限,需要您特批。”

  “婷婷姐,银行打电话来,说我们公司账户近期资金流动异常频繁,询问用途。”

  “马经理,香港李总那边发来的这批货的美元发票,跟我们的报关金额有细微出入,需要核对。”

  马婷婷的眼圈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睡眠严重不足。但她的大脑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清晰地处理着每一笔资金的进出。她严格执行着萧远定下的财务纪律,对超过额度的付款坚决把关,对每一张发票、每一份合同都仔细核对。她深知,在这狂热的扩张中,资金链就是公司的命脉,绝不能出任何纰漏。她不仅要确保钱能及时付出去保证货源,还要确保钱能安全地收回来,更要面对突然暴增的利润所带来的税务筹划难题。银行的客户经理几乎天天打电话来“问候”,希望能多拉些存款或推销新推出的理财服务,都被马婷婷礼貌而坚定地应对过去。她的沉稳,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压舱石,让财务部在混乱中保持着难得的秩序。

  外贸部的钢丝绳

  外贸部经理老赵,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外贸,此刻也感觉如在钢丝上行走。伊万的需求不仅数量大,种类也越发繁杂,很多商品涉及到不同的海关监管条件和要求。准备一套套完整的出口单证——发票、箱单、合同、报关单、商检证书、出口许可证(部分商品需要)——本身就是一项极其繁琐且不容有错的工作。一个字母打错,一个数字不符,都可能导致整批货物在口岸被扣留,耽误宝贵的船期或车皮。

  “赵经理,这批毛巾的HS编码是不是搞错了?海关那边说归类有问题。”

  “老赵,伊万那边发来的唛头(运输标记)要求不清晰,工厂还在等确认才能刷唛!”

  “赵哥,代理报检那边说,这批罐头的商检标准好像有更新,得重新确认!”

  老赵带着两个新手,忙得脚不沾地,常常为了一个单证细节,要反复和工厂、货代、海关沟通确认到深夜。压力之大,让他烟瘾剧增,办公室角落里总是烟雾缭绕。

  中枢的决策

  在这片混乱的漩涡中心,是萧远的总经理办公室。这里更像是一个前沿指挥部。电话几乎从未停过,内线是各部门经理请示汇报,外线则连接着香港的李文杰、偶尔能接通的远在莫斯科的伊万、以及各种关键的供应商和政府部门关系。

  周伟华大部分时间不在办公室,他像救火队员一样,奔波在各个关键节点——不是在火车站协调车皮,就是在供应商那里催货,或者在海关处理突发问题。只有当他带着一身汗味和疲惫回到公司,向萧远简短汇报最新进展时,萧远才能相对完整地掌握全局的动态。

  “萧总,北站那边暂时搞定了,后天能发出五个车皮,但剩下的……”周伟华的嗓子已经完全沙哑,接过萧远递来的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杯。

  “伟华,辛苦了。采购那边老王说白糖价格压不下来,你看……”

  “我去谈!”周伟华一抹嘴,“我跟那家糖厂的销售科长喝过酒,我再去磨磨!”

  “注意方式方法,也注意身体。”萧远看着眼前这位肱股之臣明显消瘦的脸颊,心中不忍,但局势逼人,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萧远自己,则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不能像各部门经理那样陷入具体事务的焦躁中,他必须站在更高的层面进行决策:这笔货是接受涨价还是寻找替代?那个物流瓶颈是加钱疏通还是改变运输方式?香港公司那边的资金调度如何与内地更高效衔接?研发中心张工打电话来,说收音机小批量试产的元器件采购遇到问题,需要支持,这边贸易的火烧眉毛,那边的未来布局也不能完全停下。

  他频繁地调用着系统LV11的功能。“风险预警”不时在视野中闪烁,提示着某个供应商的信用风险、某条运输路线的潜在延误、甚至某笔外汇结算可能存在的汇率波动。而“深度资讯分析”则在他需要做出关键抉择时,提供着关于大宗商品价格短期走势、某些地区运输政策微调等有价值的信息碎片。系统像是一个高明的参谋,不断指出地图上的雷区和捷径,但具体的排雷和行军,仍需萧远这个统帅带领团队去完成。

  他清晰地感受到,公司这艘刚刚升级换代的小船,正被历史的巨浪推着,以远超其设计航速的速度冲刺。龙骨在呻吟,风帆几乎要被撕裂。现有的管理模式,主要依靠核心成员的个人能力和忠诚度,在业务量指数级增长面前,已经显得左支右绌。权责需要更清晰,流程需要更规范,激励机制更需要立刻跟上,否则,不用等外部的风浪,内部的管理崩溃就可能让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夜晚的坚守

  夜幕早已降临,办公楼里大部分灯都熄灭了,只有远航贸易所在的顶层,依然灯火通明。行政部的孙主管安排人买来了盒饭,大家轮流扒几口,就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马婷婷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终于审核完了当天最后一批付款凭证。她走出财务室,看到萧远还站在办公室巨大的白板前,上面画满了只有他自己能完全看懂的关系图和待办事项。周伟华瘫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似乎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远哥,伟华,差不多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马婷婷的声音带着疲惫。

  萧远转过身,看着同样憔悴的马婷婷和周伟华,心中充满感激与愧疚。他走到两人面前,语气坚定:“婷婷,伟华,还有大家,再坚持一下。我非常清楚现在有多难。但这股浪潮,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机会。冲过去,海阔天空!”

  他没有说更多鼓舞士气的话,但眼神中的信任和决心传递了力量。周伟华挣扎着站起来:“萧总,放心,物流那边我再盯一下夜班装卸的情况。”

  马婷婷也点点头:“资金流我守着,不会出问题。”

  萧远走到窗边,望向深圳璀璨的夜景。这座城市的活力,与公司内部极限运转的压力,形成奇特的共鸣。系统界面一角,经验条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着,预示着又一次升级的临近。他知道,这场极限压力测试,不仅是对业务的考验,更是对团队,对他自身领导力的淬炼。顶过去,公司和团队都将完成一次至关重要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