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失控-《澳门人性》

  来到账房,掏出那张发白的银卡,

  “啪”地一声甩在冰冷的柜面上:“取四十万!”

  柜员眼皮都没抬,语气里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

  “老板稍等。”

  “快点!”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胸腔里堵着一团无名火,感觉自己活像头饿红了眼的狼,

  盯着那扇玻璃窗后的动作,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账房点筹码的动作慢得令人发指,一张签名单递过来,我胡乱划上名字。

  他捏着单子,像鉴定古董一样对着笔记左看右看。

  一个穿着更体面些的管事踱过来,又是一番核对。

  终于,那堆花花绿绿的塑料片被推了出来,伴随着一句职业化的、甜得发腻的祝福:

  “老板赢多点。”

  一股邪火“噌”地顶到了嗓子眼。

  赢多点?操!

  最他妈恨这句假惺惺的屁话!

  赌场巴不得你输得底裤都不剩,还指望客人赢钱?

  虚伪得让人反胃!

  抓起筹码,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就近扑到一张赌台前,管它什么天路地路!

  抓起一块十万的筹码,扔向荷官:“打散!”

  他手指翻飞,精准地排出九个咖啡

  (一万)、一红(五千)、五黄(一千)——训练有素的机械动作,

  连筹码的组合都算计得滴水不漏,堵死了你任何侥幸的念头。

  第一注,六千。

  筹码滑入赌区,心也跟着沉下去。

  毫无意外,被无情吞噬!

  若在平时,这点损失足以让我抽身离开,但此刻,一股犟驴般的执拗死死攫住了我。

  再打一万! 输。

  第三把再加注到一万四!还是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脑仁嗡嗡作响,一股冰冷的绝望混着暴怒直冲头顶。

  美高梅…算你他妈狠!

  我从不迁怒荷官。

  他们不过是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冷漠地执行着吃赔的程序。

  起身冲向吸烟室——

  连输三口,再待下去,注码只会像脱缰野马。

  昨天那噩梦般的十一连败还历历在目,手上这四十万,在失控的赌桌面前,薄得像张纸!

  这点简单的算术,我这个赌场老鬼岂能不知?

  只是愤怒烧光了理智。

  烟雾缭绕的吸烟室里,猛然一个激灵:

  今天是第七天!大限就在明天(严格说是第八天午夜前)。

  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掏出手机,火速订下飞往马来西亚的机票。

  看到确认短信跳出的那一刻,绷紧的神经才勉强松了一丝缝隙,像濒死的人吸到一口氧气。

  “大哥,手气旺啊!

  赢这么多,打点款照顾下小弟生意呗?”

  一个兑换仔鬼魅般凑近,贪婪的目光黏在我手上拿着的筹码。

  我眼皮都懒得抬,心底冷笑:“旺”?

  台面明明是53.5万的血本,到他嘴里倒成了赢钱!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

  走出吸烟室,仅存的那点冷静早已被尼古丁和挫败感烧成了灰烬。

  什么路数策略,统统见鬼去!

  起步五千,中了就疯狂加注(码宝)。

  邪门得如同撞了鬼!

  连个最基本的三关都闯不过去!

  点数的折磨更是精准:

  对方捏着四、五点,我拼命追,牌却像灌了铅;

  好不容易搏出个七点,对方后补一张牌,轻飘飘就把我绝杀!

  每一局的失利都像一记闷棍敲在太阳穴上。

  越输,心头的邪火越旺;

  火越旺,下注的手就急促!

  整个人像被丢进玻璃罩的无头苍蝇,徒劳地疯狂冲撞,只等那最后的脑浆开花。

  “许笑笑!”

  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嘈杂。抬头,是小不点。

  “慢慢打喽,看你挺上头的。”他眼神里的担忧和提醒明明白白。

  可那时的我,耳朵里塞满了输钱的轰鸣和血液奔流的咆哮,哪还听得进半句良言?

  小不点看我毫无反应,叹了口气,默默消失在攒动的人头里。

  又换到一张台,押了把庄。

  身后响起一个谄媚的声音:

  “大哥这把路子看得准!打的好!”

  牌一开,输。

  下一把,那声音又响起来:

  “闲路好!这把闲稳!”

  我本意也是打闲,被他这么一嚷嚷,逆反心理瞬间占了上风。

  偏不打!

  示意荷官飞牌——果然飞出个闲。

  “你看你看!我说得对吧!

  少赢一把多可惜!下把肯定还是闲!”

  那声音透着股自以为是的得意。

  累积的烦躁、挫败,加上这苍蝇般的聒噪,终于冲破了临界点。

  我猛地扭过头,盯着那张堆满假笑的脸:“你打多少?”

  他不吭声。

  “你打多少我打多少!”我对他说。

  “趴仔”的嘴脸,我他妈见得多了!

  不想搭理,是最后一点清静的奢望。

  换来的却是蹬鼻子上脸。

  我冰冷的眼神和质问终于刺破了他的厚脸皮,他像被烫到一样,立马缩着脖子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

  我玩牌,向来图个清净。

  就算看朋友玩,也绝不指手画脚——

  牌桌上,一念之差,天堂地狱。赌场搏杀,首重心境。

  心乱了,霉运就跟跗骨之蛆,甩都甩不掉。

  被这么一搅和,最后一点兴致也烟消云散。

  烦躁地起身,只想躲进吸烟室,用尼古丁强行浇灭心头的邪火。

  还没摸到门边,一股劣质香水味裹着一个浓妆艳抹、

  眼角的皱纹粉都盖不住的女人堵了上来:“老板,去放松下不?”

  “去你妹的!走开!”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推开那令人作呕的香气。

  真他妈撞了邪!

  今天怎么净招这些牛鬼蛇神!

  我知道自己失态了。

  搁在以前,或许还会对她们这份“职业”抱有一丝同情。

  可后来才明白,哪有什么逼良为娼,不过是把皮肉生意当成了熟练工种罢了!

  此刻,这份认知只让我觉得更加反胃和暴躁。

  最后一点体面,也在这乌烟瘴气里碎成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