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发挥不佳-《澳门人性》

  大哥所在的赌桌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仿佛整个场子的热气都聚集在了那一处。

  而我休息的这张台子,却冷清得只剩下我和荷官两人,

  空气里漂浮着一种近乎凝滞的安静,与隔壁的喧嚣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刚在绒布座椅上坐下,那位穿着笔挺制服的荷官大概是闲得发慌,

  用带着粤语口音的普通话,百无聊赖地率先打破了沉默:

  “靓仔,隔壁桌条路好旺哦,你有没有跟过去打两把,沾沾喜气?”

  我才抬头对他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多少无奈,大概只有我自己清楚。

  我对着他耸了耸肩,又摊了摊手,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手势,

  用时下流行的话调侃道:

  “唉,别提了,我都已经芭比q了,口袋里比脸都干净。”

  我这个滑稽又无奈的举动,显然出乎荷官的意料。

  他先是一愣,随即被逗得咧开嘴,嗤嗤地笑了起来,眼角堆起了细细的纹路,

  原本职业化的僵硬表情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哈哈哈,什么芭比q?你们后生仔真是会讲笑话!”

  就在我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的时候,隔壁桌突然又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中间夹杂着兴奋的尖叫和筹码碰撞的清脆声响。

  那声浪极具穿透力,甚至震得我们这边台面的绒布都似乎微微颤动。

  根本不用回头去看,那气氛已然宣告:

  一条罕见的好路仍在气势如虹地延续着,仿佛一条金光大道,引着无数赌客前仆后继。

  荷官也下意识地朝那边望了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随即收回目光,对着我轻轻摇了摇头,不知是在感叹那边的旺势,还是在惋惜我们这边的冷清。

  时间就在这种奇特的对比中缓缓流逝。

  我又要了一杯温水,小口啜饮着,耳边是隔壁持续不断的、

  时而激昂时而惋惜的声浪,像在聆听一场没有画面的戏剧。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那沸腾的声浪骤然平息,

  紧接着,是一阵拖长了音调、充满遗憾的“嘘——”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又退去。

  这声集体的叹息,比之前的喝彩更能说明问题:

  那条神奇的好路,终于断了。

  我知道,是时候过去了。

  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衬衫,朝着那片刚刚经历完高潮、正逐渐散去的人潮走去。

  大哥果然还坐在台子上,背对着我,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面前堆积成小山的筹码。

  他先把那些五万、一万的散码归拢到一起,像堆小山一样,

  然后一股脑儿推给荷官,示意换成面值十万的橙色大码。

  荷官清点完毕,将几枚厚重的十万整码推还给他。

  台面上还剩下一枚五千元的小筹码,孤零零地搁在那儿。

  大哥似乎没在意,或许觉得不值一提。

  我刚好此时站到他身后,他头也没回,仿佛脑后长眼一般,

  顺手就将那枚五千的筹码往肩后一递。

  这一切发生得那么自然,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枚塑料筹码还带着台面的微温。

  我顺手揣进裤兜,心里不由得暗笑:

  哈哈哈,大哥就是大哥,这简直就是默契的“分红”,我来得还真是及时。

  “你小子,属曹操的吧,说到就到。”

  大哥这时才转过身,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一丝满足感。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肢,

  “憋坏了憋坏了,我得先去放放水,这泡尿忍了快一个钟了。”

  他嘴里嚷着,挤开尚未完全散去的人群,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这张台子排排连开了十一排,围了那么长时间,也难怪他内急。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在灯火通明却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洗手间门口停下,

  靠着冰凉的大理石墙面等着。

  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过了一会儿,大哥一边甩着手上的水珠一边走出来,额前的头发还有些湿漉。

  “走,抽根烟去。”他招呼我。

  我们拐进了旁边的吸烟室。

  烟雾缭绕中,各自点燃了一支香烟。

  尼古丁吸入肺腑,似乎也带走了部分疲惫。

  吞云吐雾间,我看着大哥略显苍白的侧脸,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哥,刚才这条‘排排连’开了那么长,我看最后面前也没多少!

  怎么好像……才赢了那么一点?不应该啊。”

  大哥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他倒也没隐瞒,很实在地说:

  “咳,别提了。这种一根筋的‘排排连’,打起来不习惯,心里发毛,反而不敢重注下手。

  前面五六手,我都是五万平推,想着跟跟路,赚点茶水钱就好。

  等到后面确认路子了,胆子刚大一点,加了两次注,结果最后一口重注,

  就被吃掉了,一口咬掉我二十万。妈的,真是邪门!”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听他这么说,倒也在情理之中。

  赌桌上常有这种事,明明看着好路,却因为心理因素不敢放手一搏,等终于鼓起勇气,

  最佳时机却已过去,甚至反而挨了当头一棒。

  “那……现在手上还有多少了?”我试探着问。

  大哥把烟叼在嘴上,空出双手,从外套内袋和裤兜里把所有的筹码都掏了出来,在吸烟室窄小的茶几上点了一下。

  八枚十万的大码,一些零散的一万的筹码。

  “嗯,还有八十五个。”他清点完毕,语气平静,但眼神里掠过一丝计算的光芒,

  “离我们带来的三百一十万本金,还差两百二十五万。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他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抽完最后一口烟,我们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大哥站起身,嘴里说着继续干。

  “你先去,大哥,我回房间拿几罐红牛下来,这玩意儿提神比烟管用。

  一会儿台子见。”我说道。

  “好,那我先过去看看还有没有好路了。”

  大哥说完,便转身,重新迈向了那一片光影交错、充满无限可能与风险的赌场大厅。

  我也转身,朝着vip客房电梯的方向走去,心里盘算着:

  八十五万,要打到三百十万,这条路,看来还长得很。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落在上面,悄无声息。